莫言眼中的余华:清醒的说梦者(4)

2018-07-21莫言

  随即“我”搭上车。随即汽车抛锚。

  这也许是司机的诡计,也许是真正的抛锚。后来,一群老乡拥上来把车上装载的苹果抢走,“我”为保护苹果被打得满脸开花。

  司机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笑容是确定的,为什么笑?笑什么?不知道),并且抢走了“我”的书包和书,然后抛掉车辆,扬长而去。

  小说的精彩之处即在于;司机与那些抢苹果老乡的关系所有下的巨大谜团,这也是余华在这篇小说里施放的一颗烟幕弹。如把这定为一个方程式,那么这方程是个不定式,它起码有两个以上的根,存在着无数的可能性。确定的只是事件的过程。因为存在着许多可能性,事件的意义也就等于被彻底瓦解、事件是巨逻辑的,但又准确无误。为什么?鬼知道。对这篇小说进行确定意义的探讨,无疑是一种愚蠢的举动。当你举着一大堆答案向他征询时,他会说: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是的,他也不知道。梦是没有确定的意义的,梦仅仅是由一系列事件构成的过程,它只能是作为梦存在着。诠释这类小说,如同为人圆梦一样,除了牵强附会、胡说八道之外,你还能说些什么呢?

  《十八岁出门远行》是当代小说中一个精巧的样板,它真正的高明即在于它用多种可能性瓦解了故事本身的意义,而让人感受到一种由悖谬的逻辑关系与清晰准确的动作构成的统一所产生的梦一样的美丽.

  应该进一步说明的是:故事的意义崩溃之后,一种关于人生的、关于世界的崭新的把握方式产生了。这就是他在《虚伪的作品》中所阐述的:人类自身的肤浅来自经验的局限和对精神本质的疏远,只有脱离常识,背弃现状世界提供的秩序和逻辑,才能自由地接近真实。  其实,当代小说的突破早已不是形式上的突破,而是哲学上的突破。余华能用清醒的思辨来设计自己的方向,这是令我钦佩的,自然也是望尘莫及的。

  那个十八岁的小伙子终究没找到旅馆,就像那个始终没找到厕所的孩子一样。那么令人高兴,他到底没尿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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