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词鉴赏《水龙吟》(2)

2018-07-20秦观

  【赏析】

  本词一开篇,“小楼连苑”、“秀毂雕鞍”、“朱帘半卷”、“清明时候”,一系列美好的意象层层堆叠,便在前两句里勾画出了一个明丽的早晨。而此良辰美景奈何天,衬着的却是恼人的离别,乐景衬哀情,悲伤便更显突兀。不着一字写郎如何离去,但以一匹快马的飞驰——“秀毂雕鞍骤”借代出离别。“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正是清明时节,暖风和日与纷纷雨丝缠绵交织,恰如当下的自己,甜蜜酝酿着苦痛,无为有处有还无,情景交融成一片朦胧甜蜜的春愁。而此处“卖花声过尽”实是神来之笔。立在窗前也不知是过了多少时候,一切都淡漠了,于一片鸿蒙初开般的静寂中,只听得那卖花声,悠悠荡荡,忽忽然飘来,又忽忽然不知所踪,转眼间日暮西山,暮春已至,庭间落红成阵,飞鸟徘徊。仿佛是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佳人倚栏依旧,只一卖花声过后,便已改换了天色。满心满意全是思念的苦,连时间都已经遗忘。“玉佩丁东”又是一出妙笔,仿佛那告别时玉佩响动的叮咚声依然明明地徘徊在耳际,因为告别时分外的珍重,那天的一切都崭新如昔,历历在目。而这一切怎么就已经成为那样久远的回忆了呢?这恍惚迷离又执着坚定的等候与思念竟绵延了那么长的时日,而那重逢的日子究竟是要待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上阕写的是她的念远,下阕则抒的是他的离愁。思念不变,变了的是思念的人,那茫茫远路上的游子,又何尝没有这样一份思念?名利的枷锁于凡夫俗子是怎么都摆不开了的,天若知道,也该憔悴如我。周遭愈是冷漠就愈是怀念那温存的昨日,花下重门,柳边深巷,这般的美好怎么经得住在这般凄苦的日子里回首。月圆思乡,物是人非,只有那夜空的一轮皓月,依然照着相隔相思的你我。这正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若要讲此词的绝妙之处,那就要当属这布局。此词没有沿袭上阕写景,下阕抒情的老路,而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易安在《一剪梅》中叹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此语一出,便将古往今来千万里迢迢相思道了个尽。人生寻一知己何尝容易,怎堪生离与死别,生生拉扯开两个有情人。已经别后,便只能以相思来填充生命不堪承受的缺失。一丝无奈的安慰便是:即使两地千里迢迢,仍有一份共同的思念可以将心遥遥地牵连在一起。如此一来,便煎熬出无数相思人的相思句,好似一剂治愈孤独与思念之痛的良药。这“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如何以一人之笔写来呢?虚实相生,参差对照的写法便应运而生,于是便有了杜甫《月夜》中的“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也便有了秦观的这首《水龙吟》。通观此词,上下两片如同两幅画面感极强的影像,并排呈现在眼前,参差对照,遥相辉映,却始终无法交汇到一处。既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感动,又有那“可望而不可即”的蚀骨的思念。

  苏轼曾笑秦观“学柳七作词”。其实,这并非尽是秦观学柳永,而是以秦少游坎坷艰辛的身世、深情敏感的性情实在难以如苏轼般汪洋恣肆,纵横捭阖;而细腻体察,语短情长则可凭不世出的凄婉自成一家。但出于苏轼门下的少游,毕竟不同于柳七郎的通俗坦率,其取境、造语比柳永雅,而后期又“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自是高出其他婉约词人绵软绮靡的词格。正如王国维评说:“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故是,孙兢也有云:“苏东坡词胜乎情,刘耆卿情胜乎辞,辞情兼胜者,唯秦少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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