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人都知道,“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
1981年11月的一天,大山深处的营房内,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即将退伍的老兵胸前佩戴大红花,热泪盈眶,离别之前一个个依次与留队的战友们紧紧拥抱着。我就是这一批退伍老兵当中的一个。
退伍到家没几天,家人就为我的婚姻担心起来。不是吗?24岁的人了,兄弟三个,三间老屋,条件差得一塌糊涂,家中只有一亩三分地,哪个姑娘心甘情愿往火坑里跳?
父母亲为我着急,奶奶也为我牵肠挂肚。回想当初我穿上军装离开家乡时,家里人实指望我到部队去提干改变命运,起码可以娶个城市姑娘,那就正儿八经为祖上争了光。唉,当了四年兵,不但没提干,连个党员也没捞到,我的挎包里就装了400多元退伍费回了家。
“瑞生啊,你什么时候讨个老婆回来,我就可以放心了。”奶奶只要见到我,总是露出一种渴望的眼神这样对我说。
“奶奶,您不要担心,缘份来了挡也挡不住。”我回答奶奶。
“我心里为你急啊。”奶奶又说。我知道,奶奶是想在活着的时候能够见到重孙,因为老人家已经是90开外的人了,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从部队回来好几个月了,因为家里穷,没有一个人替我介绍对象。
1982年3月的一天,在大队当兽医的堂兄悄悄告诉我:“庄上有个叫二丫(化名)的姑娘,23岁,初中文化,还没有对象,你愿不愿跟她见个面?我和二丫说过你了,她已经答应与你见个面。”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堂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家住在庄东头,二丫家住在庄西头,她哥哥和我还是初中同学。当兵前我也认识二丫,但我对她并不完全了解。我从小就知道,二丫的父亲在“文革”期间,是公社造反派的司令。在生产队里,二丫的父母不大受人欢迎,二丫会不会遗传她父母的性格呢?
记得从部队回来探家的那天,刚进村口,我看见二丫提着菜篮到河里洗菜,“你好,你下河去呀?”我主动跟她打招呼。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心想,这姑娘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堂兄滔滔不绝地说这说那,我在想着自己的心思。母亲和奶奶着急了,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大堆。说来说去,就是怕我找不上老婆打一辈子光棍。
我终于开口:“二丫可能凶,我怕以后会后悔。”
奶奶连忙说:“人不怕凶,只怕蛮,凶一点别人才不敢欺负她。”
母亲接着说:“你别愁,不进一家门,不像一家人。等二丫到了家,我会把她当成我的女儿对待,还不行吗?”
我有点心烦,说:“我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急什么啊?!”
奶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母亲也站起身,走进了厨房间忙活。
“先不说这个了,我得给人家的猪看病去了。”堂兄是个明白人,转身就走了。
三天以后,父亲从大队开会回来对母亲说:“城黄公路的筑路任务落实了,生产队男劳力明天全部进驻工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今天下午我就带人把粮草先运过去。”
“你去吧,家里有我呢。”母亲说。
考虑到我刚回来,父亲没有安排我去工地。可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我也去工地吧。”我望着父亲说。
“好吧,你下午就跟我走。”父亲随口答道。
在城黄公路的筑路工地上,我和民工们一起挖土挑泥,每天累得骨头像散了架似的。从小到大,我没有干过重体力活,这挖土挑泥的活儿真不轻松。筑路任务结束了,我刚回到家,母亲、奶奶又对我讲起婚姻这事儿,他们轮番对我进行“轰炸”,弄得我头昏脑涨。
奶奶老泪纵横,拉着我的手说:“瑞生啊,我是活不了几年的人了,我要看着你娶了老婆,死了也就闭眼了。”听了奶奶的话,我感到一阵心酸。是啊,奶奶已经90多岁了,她最心疼的人是我,我怎么可以让奶奶带着这份遗憾离开世界?
这时,堂兄又来到我家说起了二丫如何如何。“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一个肯吃苦的姑娘。”堂兄对我说。
经不住家人的劝说,我终于答应了堂兄约个时间跟二丫见面。唉,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堂兄的安排下,我和二丫瞒着她的家人见了几次面。二丫对我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我和她在一起也没有更多的话想说。说真的,我对她就是没有那么一种感觉。
奶奶的话却总是回响在我的耳边,我如果拒绝了二丫,老人家不是更加伤心吗?况且我也没有别的选择。那时,二丫在生产队劳动,我在一家乡办企业上班,我每天上下班经过她家门口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朝她家张望一下,但我从未去过二丫的家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二丫的家人很快知道了我和她有了来往,向二丫提出了反对意见。二丫的父亲说:“他家是女人当家,你的个性又强,去了不会有太平日子过的。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否则你会后悔的!”
二丫听不进父亲的劝告,她坚定地说:“我愿意,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二丫如此固执己见,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二丫的父亲脾气古怪,23岁的二丫以前也很少有人说媒。
二丫担心夜长梦多,通过堂兄传话给我,要求选个日子订婚,我也无话可说。订婚那天,按照农村的传统,我和二丫去城里照相馆拍了订婚照,还给她买了衣帽、鞋袜和包,一共花去200多元。
我和二丫订婚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谁知二丫的父母仍不死心,只要二丫在家,他们就说三道四,希望女儿改变主意,趁早跟我断绝来往。二丫当着两位老人的面,果断地说道:“都订婚了,你们还是反对,我就不听你们的。即使你们替我找到再好的,我也不会动心。”
父亲听了,勃然大怒:“真是反了,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滚出去算了!”话刚说完,父亲抄起一根木棍打在了她的左腿上,疼得二丫掉出了眼泪。
当天下午,二丫哭着跑到了堂叔家避风。堂叔安慰二丫说:“他们也是为你好,你先在我家暂时住下来,让他们冷静一下。我再去说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