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生的归宿情感散文(3)

2019-06-29散文

  直到祖父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太奶奶在老家已是给他选好了准备过门的媳妇,命他年底回家成亲。祖父回信说娶妻的事不用老人家操心,没想到太爷爷一封亲笔信将祖父从南京招了回去。祖父被迫与此前从未见过面的女人成了亲,然而第二天他就搭火车回了南京。然而当那个女人听说祖父成亲之后,只丢下一封信便默默离开,信上只留了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祖父曾满南京的找她,却始终没有见到她。最后他在报纸上登了一首诗,是为她而写,大意是说此生不能在一起便等来世。直到前年祖父知道她去世的消息后便也相继离世。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昌林说他的父亲对祖父的死没有一丝的哀痛,然而他却从未因此对祖父产生任何偏见,虽然这对祖母并不公平,但在他心里祖父依旧是那位敢爱敢恨的“山野童叟”,即使在绝望之时也能在诗里大声说出“太阳啊/你的光芒是春天的雨露/跳跃在百尺黑发间”这样饱满的诗句

  昌林的眼睛湿润了,我感慨于老诗人的诗句和他一生中所秉持的矢志不渝的爱情。我相信老诗人对那个女人的爱已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其中更多的是他们彼此作为知音而成为各自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纳兰的词曾作为那个女人对昌林祖父的离别之语,现在读来才能体会到里头的深情与苦痛。年轻时他们成为彼此的遗憾,而这遗憾需要在离开尘世之后才能弥补,这是他们生前约定好的。我可以想象年轻或年老之时他们在一起读诗的模样,像黛玉和宝玉在树下读《西厢记》一般,那样一种弥漫着安静祥和的氛围。昌林说我是个过于理想化的人,我承认,因为未来的不可预料,暂且将所有的浪漫和美好塞满过去或未来又未为不可,虽然现实往往是差强人意。就像以前我时常憧憬和文景结婚以后的生活,然而我的幻想还未结束,现实就已经在步步紧逼了。

  我和昌林靠墙坐在地板上,沉浸在共同的悲伤之中。窗外一棵榕树残存的几片枯叶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橘色的光,我忽而想看看冬天夜晚的天,看看落在上面的星辰。昌林说他从未在冬天看到过星星,我笑着说小时候在家里过年,母亲在冬夜带我去看戏的时候要走好长一段路,我不听话她便叫我看天上的星星。那时我知道冬天夜晚的星星是最多最亮的,像母亲在烧饼上撒的白芝麻,沾上白糖熬制的糖稀,星星也甜的发香。然而当我们准备出去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无奈刚刚调整好的心态又归于颓唐,昌林说下雨了就不能看星星了吗,他不相信。

  昌林拉着我的手走进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他说要为我读一首诗,是他写的,我在雨中默默地点头,我知道这是他口中的星星,也是我心向往之的星星。

  “我爱看树枝上的鸟/看它的羽毛在阳光里/染上花的芬芳/看它花蕊般绽放的小嘴/吐出动听的羽翼/我爱它/我为它开了一扇窗/却叫它失了广阔的天/我担心/当绿叶再伏到我窗台/问鸟儿的踪影/我该如何回答”

  我喜欢昌林的诗,与“山野童叟”的诗一样,真挚得似一潭清澈的溪水,情感的血液在语言的血管中流动,对于大自然的热爱便是对这世界的热爱。这是他们的心。我和昌林在冬夜的雨中散步,身上被雨淋湿了,而心里是热的,因为雨中的诗是不可多得的浪漫。自从工作之后,生活里便少了仪式感,很少会突然萌生出一些想法来浇灌干枯的生活。雨中的诗更是奢望。

  昌林说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诗读给别人听,因为除了我没人知道他在写诗。我问他写好的诗稿如何安置,他说在箱子的最底层,与祖父的《红日集》放在一起,如果哪一天被父亲发现,便将它们一起付之一炬。我同情昌林的处境,想尽我一己之力帮他保存诗稿,却发现我作为一个陌生人依旧是无能为力。

  昌林说以前在鹤归园没能听到我读诗,希望在这夜雨中能一饱耳福。我站在一棵大树底下,踩着一块高高的石板当做戏台,我大声朗诵,风声雨声是最动听的配乐。

  “我在满是雨水的火车站/看遍地枯萎的玫瑰/一朵花是一把红沙/流失得悄无声息/不哀叹也不祭奠/我赞美过玫瑰的红/也留恋过它的香味/想怀抱一束穿过人群/却抵不住血液和水的相互吞噬/就在我狭小的车厢里/留一朵不败的玫瑰/香气绕进血管/隔着皮肤/闻一种刻骨铭心的味道”

  我说这首诗是在从昆明离开时写的,很久以前的诗了,现在读来更觉矫揉造作。昌林说他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境,好像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死掉了。他说他喜欢我的天真,即使在绝望之时也要去回想曾经的美好,去憧憬未来的希望。

  雨停了,冬天的雨在夜晚愈加显得凄冷。已是深夜十一点钟,时间在过去的时空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我跟昌林告别,感谢傍晚的相遇,感谢他帮我保管盒子,感谢能再次读到“山野童叟”的诗,感谢他在雨中点亮的星星,感谢。声音里有些许颤抖,我自来不擅长离别的场景,尤其是与陌生人。因为是两个陌生人的相遇,所以这所有的一切才显得弥足珍贵。昌林说就像我今天在人群中叫住他一般,这是缘分,缘分这东西从不可强求,如若哪一天他在人群中叫住我,希望我不会惊讶,就像今天的相遇一般。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预定的旅馆,关掉灯躺在床上,眼泪落在枕头上。我忽然感觉这世界空得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昌林在一起的场景不断在脑子里回现,我甚至于想这世上的缘分不多,错过便就成为一场空。我不知昌林对我秉持着一种怎样的情感,或许他遇见过很多像我这样的陌生人,也或许这么多年来他只对我说过他的故事。然而我又细细回想昌林最后说的那句话,就让我们成为彼此心中美丽的存在,这是他的浪漫主义,也是我的理想化。因为这段时间只关乎我们,没有工作没有家庭没有世俗,只有我们各自所热爱的和仇恨的。虽就此分别有太多的不舍,可人与人就是如此,我和昌林之间可维系的东西实在太少。既然如此便不可再优柔寡断。  而对于文景,我想着要慢慢释怀,我总不能活在过去的遗憾里。我想起昌林的祖父留有遗憾的爱情已经归于圆满,他们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遗憾。然而我和文景的遗憾不知会如何弥补,既然如此就暂且将它置于天上地下,留这中间的空隙继续生活。明天晚上从这里回去,无论多少悲欢离合,都会成为过去时空里鲜活的景和现在时空中暗淡的光。

  我从床上下来,打开厚重的窗帘,雨后的月从云里露出头来,月光照进屋里来,似是一层冰。我伸手轻轻触碰凉凉的月光,一种神圣的仪式感油然而生,古往今来这样的月光被多少人触摸过,又有多少人秉持着与我一般的心境去寻找冬天夜空里的星星,在永恒中体会世间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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