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春天散文

2020-04-24散文

  【老家的春天】

  “三月三,苦菜芽芽顶破天。”

  在乡下,已应是农家孩子挎着篮儿,握着铲儿,满山遍野撒欢儿的时令了。可是,在这座灰颜色的水泥城里,虽然已是农历三月,春天的气息,依然还是不曾得见。上个周末,儿子兴奋地告诉我,明天,老师要带他们去儿童公园寻找春天了。于是,我和妻子高兴地给他准备了小水壶,食品和一些零用钱,并于翌日清晨早早起来送他去集合。看着孩子欢欣的样子,我从心里为老师的举动叫好。在那个早晨的校门口,我们与其它家长一样,分享了孩子们的欢乐,每个人脸上都是笑……

  中午,孩子回来了,我问,找到春天了吗?他说,没有,不知道春天在哪里。我说,仔细想一想,孩子,公园里都有些什么?

  “有小火车,有大飞机,有转转马……”孩子如数家珍般扳着小手指为我说出一大串名词儿来。而我,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我从心里可怜起这些城市孩子来。他们的童年,是比我们富裕多了,但却又是缺了太多的色彩呀。于是,我决定带孩子回老家一趟,顺便去看望父亲和母亲。

  那个傍晚,我仿佛走入了孩提时的一幅童话。从古镇外下车后,我们步行着往小镇走去。在温柔的暮蔼中,小镇的上空飘摇着缕缕淡白色的柴烟;笼罩着蒙蒙烟雨的湿黑色的古城墙角,鲜亮地开放着一树粉红色的桃花;牧归的羊群挟带着浓郁的青草气息,此起彼伏地咩叫着向城门走来……重归故园,我感受到了儿时投入母亲怀抱的心情。好奇的儿子满眼都是欢乐和欣喜,追逐在羊群的后面用稚嫩的嗓音学小羊羔叫……

  第二天晌午,我带着儿子去田野上替耕耘的父亲驾牛扶犁。一举起牛鞭,我便甩掉了身上的毛衣、线衣乃至背心。在冬衣里囚禁了半年的肌肤急切而贪婪地啜饮着田野上的阳光和风。胸、背、臂膊是彻至骨头的舒惬和快活。我简直被这难得的幸福陶醉了……攻进城市的办公室后,我们丢弃了多少美好的东西呀……

  后晌,农活做完了,我领着儿子在田野上挖野菜。散落着牛粪块的酥软的黄土地上,已星星点点地抛洒着扯开了叶片的水灵灵的嫩苦菜……每一条小径旁,都醒目地撑举起一顶顶小黄伞的薄公英。可食者还有:肥嫩的灰灰菜,鹅黄的扫帚菜,美丽如一幅幅精致图案的地丁草……很快,我们便采满了手中的小筐。在河边,儿子躺在翻飞着美丽的彩蝶的绿茵茵的草滩上努着小嘴巴吹柳笛儿,我挽起裤管站在清澈见底的河心里淘洗野菜。童年生活的重温让人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和煦的晚风将焦渴的心房灌满了甜蜜和湿润……

  “找到春天了吗,童儿?”我赤足踢着水底的小石子儿问满脸汗渍、在草地上打滚儿的儿子。

  “找到了,你看!爸爸,你看!那儿!那儿!”儿子用小手指着河边碧绿的柳梢,小河里浅绿的青蛙衣,以及身下的小草和田野上点缀着的星星小花。指了一会儿后,他像懂了什么似地大声喊道:

  “爸爸,老家的春天可真多呀!”

  【土牛又叫起来了】

  昨夜,我又听到了“土牛”的叫声。“呜——呜——”底气十足,如雷贯耳,从窗外那块被儿子称作“荒原大地”的田野上传来。睡梦中,它紧紧攫住了我的灵魂。朦朦胧胧里,我披衣出门,赤足走在“荒原大地”小径上,向着那土牛吼声的田野尽头走去。

  田野上月光如水,脚下是松软的黄土地。土地上绽放着一朵朵墨色的蒲公英,刚刚拱出地面的黄蒿芽的芳香充斥着我郁闷沉重的心灵,我的内心充满了希望……然而,当我终于走出发出吼声的田野的尽头时,那如雷的吼声却又从田野的另一头传来。我满腹怅然,仰望着宽厚的苍宇,用心灵向那荒原大地呼唤着:“土牛啊,你去哪里了?”梦幻中无情的现实又让我重复了儿时的徒劳。

  儿时,每当春末夏初时,洒满阳光的田野上便开遍了我们赤裸的足印。那怒放着的星星小黄花的薄公英和四肢舒展软软地铺洒在地面上的苦苦菜诱惑着我们跑过一片片田野,攀过一道道山梁。最使我们天真的心灵入迷的,就是那晌午时分了。

  这个时辰,田野的两头,美丽的岚气在隐隐地流动着……赤足光背、满脸汗水的我们,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那美妙的气象。然而,最使我们动心的,还是那田野里传来的“呜——呜——”的吼声了。声音极似牛吼,又比牛吼更深沉、雄浑、有力,传播得也更远。犁地的老人说:那是土牛在嚎哩。土牛嚎,是因为耕种的节令到了,在棚圈里困乏了一个冬天的耕牛都驾犁走四方了,而被神人在地下压了千年的土牛却依然被关在地下出不来,所以,土牛嚎,是作为自己久遭囚禁、不得发挥的生命而悲愤哀号……

  “为什么不把它挖出来呢?”我们围着老人急切地问。他们说,挖是挖不出来的.,土地是无边的深厚哩,只有心灵纯洁的孩童的应答声,才能使压在土牛身上厚厚的土层訇然飞散。这需要耐心,更需要机灵。

  老人说,要日日追寻它的吼声,找到那发生吼声的准确的地方,那位置会有个一般人发现不了的极度微小的气孔,这时,它全停止呜咽哀哀地问你:“让我出来吗?”而你,要不失时机地赶快应答道:“你出来!”它便能訇然飞出,成为忠于你的一头灵性的耕牛。土牛是神力无边的天牛,它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只会日日夜夜不停地为你开拓。谁能得到一头土牛,谁便是世界上最有福气、最富贵的人了。

  于是,每到晌午,挖野菜的伙伴们都回家了,我还在田野上来回奔跑着追寻土牛。可是,每次,我以为我已准确地找到时了它的囚处,趴在地面上仔细地寻觅那神奇的气孔,捕捉那要求解放的回声时,而往往突然,在田野的另一头,却又蓦地传来土牛的吼叫。每到这种时刻,我总要趴在黄土地上难受半天,为自己追求的可闻而不可及而伤感。啊,贫穷的,苦难的,天真的,无邪的,透明的,彩色的童年啊……

  虽然离开乡间已十多年了,我已成了一名尊重科学的教书育人的教师,但那土牛的吼声仍日夜萦绕在我的耳际,困扰着我的灵魂。于是,在梦醒的第二日,我又牵上3岁的儿子去田野上寻找土牛。

  或许,在陕北高原哭嚎了几千年的土牛,在儿子一代的手里,能够得到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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