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我们的爱与疼痛散文诗

2018-08-06散文

  炊烟上(村庄系列之一)

  当炊烟变成油烟。

  当乡土变成单元间,当瓦楞变成钢化玻璃,当飞鸟鸣叫引发的晨曦,变成早高峰车流的呛人。

  当故土成为远方,成为一个名字,而工业化进行中,成为瓦砾,消散于一阵尘烟。

  炊烟自燧人氏而来,埋下千年万年的养息,掌中的碗,碗中米粥,一粒粒谷瘦人黄。

  而乡村正在退去,城市正在逼近,或者携着铁器滚滚而来。

  人们不再崇拜米熟,河流和村庄摇一摇落日,陷入历史之洪荒。

  做客的人,沿着纸币铺就的道路远去。甘愿不甘愿,从大地之子皱缩为都市草芥。

  以八千里路的遥远,以一颗心的涕零,我,为炊烟招魂。

  适莽苍者,三餐而返;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一千年的奴隶社会,二千年的封建王朝,一百年的近代,农民在乡村蛰伏已久。

  在土地的大后方,在年复一年的耕耘中砥砺,今日,他要离开乡村、土地和山峦。

  借着一股炊烟的上升,借着三千年的积力,要争上九万里的高处——那霓虹和未知之地。

  秋天的酒酿要消失了,爷爷十月白最后一次上头,落叶摇摇晃晃。

  红薯的结实,落肚后散尽最后的甜味。

  母亲收获的长豆,以一支疾火的力量煮熟,然后晒干,即将扑入小区的冰箱。

  这个盛夏,蝉鸣杳,炊烟孤单,在符祥巷仅剩的灶膛里,戚戚地上升。

  炊烟上,是时代的变奏,浩浩荡荡。

  炊烟上,在华灯外的暗角频频回望,揖一揖手,山高水长。

谷子黄(村庄系列之二)

  在楼房立起之前,柴垛是我家地标;在长江下游的平原上,各家如此相似,又彼此不同。

  打谷,扬粒,收仓,堆垛。

  在五月十月的金黄,镜头推向麦熟米熟的村落、场院,轧谷机突突响,谷物脱粒时,洋帽下的黑脸,也坠下热滴。

  睡倒的谷粒与草垛,已经铺开,河流蜿蜒的平原上空寂静,燕雀来去,被迫交出内心的奖赞。

  在这之前,清水河岸的田亩,被大脚收割;在弯腰和直腰的当口,父辈感知古诗汗滴禾下土。

  在今日的稚童嘴边漏掉的,在街边抛碎的,餐馆碗里剩下的,是被遗忘的粒粒皆辛苦。

  年复一年,祖父在6月踩入水田,踩入水深火热。毒日、烫水,他以大地诗写者的姿态,栽下绿秧苗千条万缕。

  大地的苦行者,以驼背躬行,足上蚂蟥,以湿气毒气攻入,以鲜血为餐。

  在十月,一股高飙的秋风,让苦难告一段落

  让暑热渐歇。在一年最好的春天,最热的夏天,最美的初秋,谷子都在风里酝酿,在雨里成熟。

  祖辈和父辈,也把一年的好光景,把力气和心思,献给了田亩。

  深秋的第一阵凉后,祖父就展开了皱脸。

  在这之前,他先揭开酒缸,让十月白的透香润满他钙化的肺腔。

  在更之前,祖父了断了一个季节的盈收,用断指的手掌和静脉曲张的大脚,完成了种植和收割。

  他微微一笑。

  他嘿嘿一笑。

  谷子在厢房,草垛在檐下,酒在正堂的大缸里。

  一个农民的满足,他舀起一勺浊米酒,咂一咂,放下勺子;动作轻盈,走出矮屋,外面天高气爽。

  而他的儿子女儿,从米谷的金黄出发,走到了省城,走出了国门,走向了高等学府的讲台,走到了另一种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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