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是两岸的一次执手;桥是村庄与世界间的一点灵犀。在我记忆的深处有一座石板桥,通过这座桥,我能轻易地穿越厚重的时光,回到我的村庄、我的童年。
每个村庄的诞生都是偶然的,就像一粒飘在风中的种子,倦乏了,无法选择地落在了一块土地上,然后从岁月的深处生根、发芽、成长,直到今日,或枝繁叶茂,或枯萎凋敝。
我无法考证出村庄在这片土地扎根的具体年代,它的历史虽不算久远,却很少有人能够清晰地理出它成长的脉络。村庄坐落在一片平原上,隔着一条小河与南面的一大片土地对望。土地肥得流油,夏季穿着碧绿的绸衫,冬季披着雪白的棉袄,是养育村庄的沃土。
小河其实并不宽,在雨季里也不过十米左右,我十岁时就能轻松地游上七八个来回;小河也并不深,丰水期也刚刚到赵铁柱的下巴。赵铁柱是村庄里个子最高的人,伸手就能摸到我家的屋檐。但这条小河却切断了村庄和南面那片土地的联系,于是有人就修建了这座石板桥。修桥的人我并不认识,他们穿着粗糙的土布褂子,满面尘灰,生活在久远的过去,离我有半个多世纪那么遥远。
小桥有四个桥墩子,用一种近于黑色的石头垒砌而成。这种石头我见过,出产在村庄北面二十里地远的一座山上。桥面是由一种青白色的石条铺成的,每块石条都厚一尺,宽半米,长两米。我后来学了些知识,大概地估算了一下,这样一块石条的重量有一千七百斤左右。这种青石我们本地并不出产,应该是从几百里路以外的某一座山上搬运过来的。
拂去记忆上的尘埃,在遥远的年代,一群充满了梦想的庄稼人要在河上修建一座石桥,好开垦河对面那一大片丰饶的土地。他们从附近的山上开采出了一些黑色的石头,凿成石砖,垒出了桥墩子。可用作桥面的石头却没有,这可愁坏了这些壮实的汉子。他们瞅着砌好的桥墩子苦思冥想,大腿蹲得生疼,眉毛拧成了疙瘩,又抽光了口袋里的烟末。这样苦挨了一下午,才有人惊喜地大喝了一声:“有了,俺知道三百里外有个石头场,咱去那买!”于是所有人都来了精神,腿不疼了,眉毛上的疙瘩解开了,有人甚至兴奋地喊:“谁还有烟末,俺要抽上一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