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剩归途散文

2018-11-03散文

  我第一次去养老院,作为一名青年志愿者。这年,我十八岁。

  这家养老院在一所医院深处,我站在大厅门口,浓浓的消毒的气味扑面而来、直逼鼻腔,我不得不微张着嘴调整呼吸。大厅里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视正开着,三三两两的老人们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看到我们了,一群垂垂老矣的老人们遇到了另一群青春蓬勃的少年,如同枯木逢春,我能感受到他们笑容的温暖,连带着屋子里似乎都亮堂了许多。

  少年们很快就围上去了。隔了一代人的距离,语言似乎也有着时代的渺远,但这都不重要,只要用心就好了,两代人的眼神交汇在一齐,我们的心是连着的。

  温暖

  我绕过大厅,进了一间房,有个90多岁的阿婆亲切地拉着我坐下了,她说着南方的方言。她慈祥的问着我的故事。她拍着我的手喊着好孩子。她老了,她的耳朵已经听不清了。我握着她的手,我缓缓地抚着她的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期望能给她一点慰藉。

  不明白什么时候,门口站了一个忧愁的老奶奶,她长了一张愁苦的脸吗?不,她慈眉善目。但是,她走近,带着满身忧愁。

  "这个世上,最苦的就是老人了。"

  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想活着了啊,我难受,

  我是他们的拖累啊。

  之前怎样就把我救活了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喃喃自语

  我试着张口安慰

  她仿佛没有听到

  于是

  我静静地坐着

  听着

  不说话

  抱着她

  回家

  "我十八岁,他说他二十岁。我父母应了,我就被哄着嫁给了他。那时候抬花轿,我一看见他,眼泪就流下来了。他都三十岁了,那么老,那么丑,把我骗得好惨…"

  "之后我跟着他去了上海做了些小生意,卖点自己种的菜,第一天,一整天,才卖了八毛钱。我就买六毛钱的米,不停地加水,那日子好苦哇…"

  "我总想着,我的孩子能吃饱一点,我不吃也没关系的…"

  "那个时候,哪里都有战争啊,太平天国你们明白吗?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真的难啊…但是,我还有儿子啊,我不能苦他啊…"

  "回家?…哪里有家?哪里都不是我的家啊…"

  "我的小儿子一年就来两次啊!两次!他来看我,从来都是两手空空…我明白他忙,忙到一些水果都没时间买吗…"她说着又忍不住拭泪,"但我…还是很想他,想多看看他。"

  她一遍又一遍地筛出那些时光缝隙中遗落的岁月,把里面那些酸的、苦的、辣的回忆都筛出来,而那些甜的、美味的呢?她藏到哪里去了?可能遗忘在了哪个旮旯角落,可能安放在上了锁的心房。仿佛弄丢了,找不回来了。

  我眼睛涩涩的,低着头,良久无言。

  爱是陪伴

  房间里的少年们多了些,都聚过来,围着她们坐下了。

  老奶奶仿佛才发现我们,她忽然就笑了,慈眉善目。

  "姑娘,你长得有福气呀,以后是必须大富大贵的。要好好读书啊。"

  "小伙子,你这么老实,很可靠呢。"

  "想看书呢,但眼睛看不清了…"

  "我考考你们吧,看看你们都有没有好好读书…"

  "我给你们唱首歌吧,你们都是好孩子啊。"她眼角还挂着泪,却满脸欣慰地握紧了我们的手。

  "少年好读书…学习益终生…胸有凌云志…报国持志恒…忠心耿耿来报国啊…堂堂中国,少年济济…要让四方来贺…"她放开嗓子唱着,带着些许经年风尘的喑哑,一丝久未开腔的生涩。同样,她的真心祝愿,她赠予的壮志凌云,我们都真切的感受到了,赤裸裸的,滚烫的,让人心暖,让人落泪。

  "这个世上,

  最苦的就是老人了。"

  是啊,这世上最苦的老人,

  是养老院的老人。

  身心受限,苦苦挣扎不得脱;

  静静等待,等来的不是子女,

  而是生命的尽头。

  期盼

  养老院大厅门口,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婆婆攥着一个妇女的手不放,摇晃着近乎撒娇地说:"下个星期好不好?下个星期也来。"她的眼里闪着微光,带着浓浓的不舍。

  女子弯下腰来凑近她,说:"好!有时间就来。"

  "下个星期。"她没有放手。

  "…好。"女子最终迟疑着点了头。那个婆婆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她笑得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满脸幸福的模样。

  我们最终挥手道别离开了。我口中说着还会再来,但是,心里却想着这或许是永别了。那些老人啊,她们更想要的,不是我们一时的慰藉,而是子女的陪伴。只可惜,春雨不至,晚来风急,人海非是故人。

  众生聚集,人生百态,万象森罗。

  我相信

  我们离开了

  真正会来的人

  正在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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