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蛙散文

2018-11-30散文

  独自走进黑漆漆的夜幕。

  一盏桅灯,一柄鱼叉,斜挎一只竹篓,脚穿一双长筒橡胶雨鞋。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头顶黑色苍穹,行走在陌路上,如一条乱窜的犬,寻寻觅觅,捕捉出来吃夜食的田鸡、牛蛙。

  秋风起,稻花扬;蛙不鸣,体已肥。捕捉正当时。

  旷野茫茫,灯光蠕动在田埂上。宁静的夜色里,头顶上星星眨着讥笑的眼神:小小少年独步幽暗,能行多远?嗖嗖的衣袂声有远而近,心头微颤。夜行人擦肩而过,有些怯怯。

  王家宕大泾湾,是附近最大的一条河,湾深,河堤长。左则,大豆挂果,稻花飘香;右则,荆棘丛生,蒹棵浓密。平日,少有人至。我,脚步轻轻,灯光下稻花田鸡出现,一只、两只、三四只,蹲守着,也在捕捉夜食。有意思,它作螳螂,我当了黄雀。

  田鸡在夜间是光盲。不速之客到,还蹲在那儿,一副迷茫的眼神,又像是不屑一顾,不怯,不跺,不跳。弯腰伸手,拇指与食指在田鸡背上用劲一捏,呱呱两声,进了竹篓。一路过去,一打田鸡就这样束手就擒。心喜,亦发往深处走,脚步加重了,茅草发出响动,前面噗嗵几声,田鸡跳入河中。又过了一段路,河坡陡,田鸡没有上岸,近水蹲着,不便手擒,掷叉,几乎没有落空。

  深入湾里约两里路了,田鸡引诱。

  一墩蒹棵挡住去路,旁边一小块空地,没长草。田鸡蹲在散发清香的蒹棵边,和我一样,喜欢梦想。你看它,仰望星空,做着追星的梦,神游在太虚幻境,迷一样心醉。

  一条铁灰蛇(蝮蛇)穿着土色迷你衣,盘成圈圈,圈中蛇头微昂,忽忽吐信,离田鸡不远。由于灯光弱,直到近处才发现,让我毛骨悚然,倒退两步。我穿长筒雨鞋,不怕蛇咬,而率真的田鸡还在梦中,不知天敌伺候在旁。幸亏没被蛇发现,否则,潜游过去,入了它口,岂不可惜?我举起桅灯晃动,试图驱赶它。它不理不采,我不敢往前,又不能给它一叉。毒了鱼叉,叉不成田鸡。徘徊一则,拣起一块碎砖,瞄准蛇头就掷。没击中,惊动了它,游走了。田鸡听到响,嗵的一声,入了水。我救它一命,却失去了它。

  心有点儿麻抓,变得谨慎起来,两脚趟步,举灯绕过蒹棵墩,快速离开。我虽不惧,却也怕再撞见蛇。被铁灰蛇咬着,五步便倒。村里阿大婶娘,在稻田里拔草,被它咬了一口,幸亏抢救及时,服上蛇药,才逃过一劫。

  呼哧呼哧,急跑出十丈远,心安静下来。前面忽闪着几尾萤火虫,与头顶上的星星比划亮光。灯光前,五座坟丘赫然可见。夜遇坟丘,不要碰上鬼魅,迷了路?壮胆前行,还是折返?踌躇半晌,看看大泾湾没到尽头,去别处吧!避开河堤,剌斜里踏上田埂,向北急走,猛不丁从稻田里蹿出一头野猪獾,噌噌奔跑在前头,我惊出一身冷汗,待缓过神来去追赶,已不知去向,大概又蹿进了稻田。算了,让它去寻找自己的食物吧!

  鸷山南坡底,有一片泥潭,一汪池塘,独出牛蛙。这里有点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捕。前些日子,跟长根叔去叉过牛蛙,才知道:这里有牛蛙,且肥硕壮实,个头如蟾。它们常在午夜出来,不聚集,独踞一域,静静地享受山风的清凉,有昆虫过,即发起袭击,捕食。

  突然闯到泥潭边,惊动了正在吞食鸟蛋的刺猬,朝我睃了一眼,快速挪动矮脚,匆匆逃离。我怕陷进泥潭,便绕道到池塘。踏进牛蛙的领地,受到山蚊袭击,嗡嗡嗡穷追不放。我举高桅灯左右晃悠,驱散山蚊,又扎紧袖口,沿池塘搜寻。没走多远,一只牛蛙不动声色蹲伏在坡上。我悄然接近,掷出鱼叉,牛蛙呱的一声,四肢伸直,收竿摘下,放进竹篓,继续前行。

  启明星要亮了,我正好沿池塘巡睃一圈,除了几只牛蛙听到动静,噗嗵入水外,全被我捕捉到,装满了竹篓,沉甸甸的。

  桅灯快没油,我将灯捻卷得很短,借微弱的光影快步回家。

  油灯下,母亲披一领外衫,与我蹲在堂屋用稻草串田鸡、牛蛙。田鸡,八只一串;牛蛙,四只一串。天亮前,提到镇上早市去卖。

  母亲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我,“黑夜一个人照田鸡,吓不吓?”

  想起铁灰蛇、野猪獾,还有坟丘,心突突地跳。毕竟,我还不到十五岁。但还是挺着胸脯说,“不怕,没事的,您放心。”现在想来,年少时,有了走夜路经历,识得黑暗,也练了胆量,长大闯荡世界,无疑是人生重要的一步。

  母亲默然。送我出门时嘱咐,“卖了田鸡,买一把手电筒。照田鸡不要再用桅灯,灯光照不远,河边毒蛇多,看不见。”

  眼睛发酸,泪珠差点儿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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