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土炕散文(3)

2018-12-04散文

  板箱放在炕头,也有让小孩子欢天喜地的时候。小时候,有时大人不在家,只有几个小孩子在炕上玩耍,放板箱的地方就成为小孩子玩唱戏的好地方。首先要布置好戏台,就是再拿两个床单或者两块大的方形围巾,将一头压在板箱和木板中间,“演员”就走到围好的“帷幕”里面,假装从戏台上的幕后走出来,表演节目,或是唱样板戏,或是说顺口溜,或是吟唱合阳花花,有时还跳舞,总之,把板箱当作舞台的游戏是小孩子特别喜欢的一种。也有意外的发生,有时几个小孩子正在“唱戏”,忽然听到大人回来了,此时就会慌作一团,赶忙拆掉刚才布置好的戏台,有时候就会忙中出错,小孩子为了把压在木板和板箱之间的床单或围巾迅速地扯下来,用力过猛,会把架子上的板箱一起扯下来,有的小孩曾经被压到板箱底下,好在那个时候做板箱多用桐木之类的轻便木材,箱子加上里面的东西本身并不重,即使砸在小孩子身上,一般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是虚惊一场。至多大人骂孩子两句就完了。

  留在记忆里我家厨房里的土炕比较简单,但在我的心里那是最温暖、最温馨的地方。冬天天冷,一家人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听着窗外北风呼呼的声音,可是房间里的土炕上却温暖如春,厨房里饭做好了,打开那道小门,把饭菜放在大木盘子里端到炕上吃,一家人挤在一起,那粘稠爽口的苞谷糁,配上一点点凉拌的萝卜丝,还有我们合阳特有的干面的红薯,就是那个年代的美味佳肴。或是一大我锅米儿面,如果再煮一点黄豆或花生,放上油泼辣子,浇点柿子醋,一顿饭我可以吃掉两花碗。那种滋味,那种热闹,至今难忘。

  冬天的夜晚,全家人围在一起,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母亲、姐姐做针线活,小孩子或者做活,或者听大人说话,父亲会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母亲会给我们说戏文,姐姐会讲一讲学校里的事情或者书上读到的有趣的故事,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给他们讲《春苗》的故事,三姐给我们讲祥林嫂的故事,当时,我还为祥林嫂的悲惨命运伤心了好久。

  冬天的土炕,还有一个用途,就是蒸馒头时发面。北方人以面食为主,早餐晚饭都要吃馒头。用温热的水和好面以后,就要把大面盆子放到热炕上,上面盖上厚厚的棉被。等到面发起来之后,揉搓一阵子,做成馒头,馒头还是要放在热炕上盖上被子,过一会发起来才可以放到锅里蒸。每年春节前要蒸好几大锅馒头,都是在厨房的热炕上发面揉面做花馍的。还有如果冬天要泡豆芽,也是要把泡豆芽的盆子放在热炕上,否则豆芽长不出来,更不可能长大。

  厨房里的土炕,只是冬天才可以住,夏天则不行,因为这个炕太热了,即使不烧炕,做饭灶堂里的烟囱也是连通土炕的,土炕依然比较热。所以,夏天时我们就搬到厦房的另外一个大土炕上住,我们叫厦里。厦里的土炕和厨房的土炕一样大,但不用一堵土墙隔开,两间房子是通的,上面是一个纸顶棚,这样土炕夏天住的话就通透凉快。厦里除了一盘大炕,进门的右手边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对黄褐色的柜子,柜子上面则有镜子、梳子等日用品,正对门的地方放一个黑色的大立柜,这些柜子都是用来放衣服被子的。厦里的大炕沿是用砖砌成的,由于长时间磨损,边缘已经磨的光光的。门背后左手边靠墙,放了一把椅子,可以坐在椅子上脱鞋穿鞋,上炕下炕都方便。后来姐姐长大一点,她们冬天也住在厦房里,那冬天就要烧炕了,这个大炕有两个炕洞,只是如果只有一两个人,大炕烧半边就可以了。

  小时候的冬天农活不多,特别是结冰以后,农村没有多少农活,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进城打工什么的赚钱机会,也没有苹果树花椒树等要冬天打理剪枝施肥,农村人都守在家里,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大家相互串门的时候。吃过饭后,左邻右舍的人们,就开始串门了,经常是各找各的朋友,几个大娘大嫂,各自带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针线活,三个五个,围在谁家的热炕上,一边做活,一边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的媳妇怎么样,谁家的孩子长的好,谁又穿了什么衣服什么鞋子等等,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男人也是如此,喂饱牲口,清理好牛圈,慢腾腾地去找张三李四,几个人喝茶抽烟聊天。不过男人聊的话题不同,通常聊的是今年的收成,明年计划种什么,要么就是儿子该娶媳了,女儿该出嫁了等家庭大事,偶尔也谈论国家大事等。

  那个年代,男人抽的烟大体有两种:水烟和旱烟。水烟,当然少不了水,那时差不多每家都有水烟壶,也叫水烟锅子。我家的水烟壶是铜制的,父亲就用这把水烟壶抽烟。用水烟壶抽烟,除了烟草之外,还得有媒纸。因为用火柴太浪费,大白天点油灯也不划算,还是用媒纸更实惠。媒纸现在再没有见过,每一片大约有一个手帕那么大,黄色的,有点像祭祀时烧的黄表纸那样。父亲将它裁成一寸宽的长条形状,然后把它卷起来,卷好之后的样子就像今天看到的吸管的样子,不同的是卷到头以后将头扭一下,好像打了一个结,这样卷好媒纸就不会松开或变形。用的时候,点燃媒纸卷,用它来点烟,当一锅子烟抽完了,将媒纸卷吹灭,将抽过的烟灰磕出来,重新装好烟丝,撮起嘴唇对着媒纸卷猛吹,媒纸卷就会重新点燃,可以接着吸烟了。吹灭媒纸卷非常容易,但是要吹出火焰来,则是一个技术活,我记得小时候看见父亲吹觉得很好玩,就也想试着吹,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吹不着火。抽水烟的时候,烟壶里的水被吸得咕嘟咕嘟地响,很像是人打呼噜的声音。烟壶里装的那些水,据说是很苦并且有毒,总之过一段时间换一次,黑乎乎粘乎乎的,都是倒掉的。

  小时候,经常看着父亲抽水烟,听着水烟壶咕嘟咕嘟作响,看见父亲抽烟时那种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总是在想,烟到底有什么好抽的呢?真有那么好抽吗?其实,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因为现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闻到烟味,我都觉得不舒服,都要躲得远远的。这个问题,也许抽烟的人才能够更好地回答。

  由于水烟壶不方便携带,只能放在家里,所以也有不少人抽旱烟。旱烟,就是我们常见的用烟斗抽烟的那一种。烟斗烟袋携带比较方便,从前有一些人就将烟斗烟袋子装在口袋里,还有的老头子将烟斗别在腰上—老人家怕受凉,腰上要系一条宽大的腰带。抽烟过程和水烟大同小异,需要抽的时候,拿烟斗在烟袋子里转两下,隔着袋子用大姆指按一下,就装好了烟。如果可能,也是用媒纸点烟。当时,还有一些人将纸烟装在烟斗里抽的,也许不习惯纸烟抽的方式。后来,有了打火机,媒纸渐渐地退出了市场。  其实,那个时候也有纸烟卖,但纸烟太贵,没有多少人买。那时我记得有两种纸烟,一种是羊群,9分钱一盒,烟盒是绿色的,上面有白白的羊群;还有一种是大前门,两毛钱一盒,烟盒是大红色的,上面是大前门景区的图案。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因为我上小学时总是没有练习本,家里也没有可以用来做练习本的纸张,于是自己就到处捡拾纸片,用来做练习题。我记得我曾经有一沓烟盒纸,正面反面都被我写的密密麻麻的。不管是水烟还是旱烟,人们自己到集市上花几毛钱称二三斤烟叶,回来自己把它处理一下,就可以抽一年半载的了。

  北方冬天的热炕,也是用来招待亲朋好友的。冬天去别人家串门,如果主人说:“快快,把鞋脱了,上炕,上炕。”这就是对朋友邻居的最热情的招待了。如果想聊天,那就不用客气,脱掉鞋子,坐到炕上。过年后走亲访友,也都是招呼客人坐在炕上,盖上被子,然后喝茶聊天吃饭。主人则在厨房忙活,准备饭菜。如果人多的话,一群人抹花花牌,数着玉米粒记输赢。我上二年级的时候,父亲就教会了我抹花花牌,为的就是过年时陪父母打几圈。

  小时候去外婆家,外婆特别怕冷,总是围着被子坐在厨房里的土炕上,只要走到厨房里叫声外婆,问候外婆外爷新年好的时候,外婆立即说:“把鞋脱了,快点上来,把炕门关上,小心凉风吹进来了。”我马上脱掉鞋子,坐到外婆那热乎乎的炕上,和外婆聊天……

  后来计划生育了,家里的孩子少了,房间也多了,那种大炕就越来越少了,人们把原先的大炕改进成小一点的炕,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大体上比双人床稍大一点点,多出的空间,会放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还有现在冬天人们多数家里都生炉子,有的人嫌土炕麻烦,干脆就把土炕打掉,全部换成床,晚上睡觉怕冷用电热毯。但也有人坚持用土炕,特别是有小孩子老人的家庭,觉得在北方过冬还是热炕最舒服。近几年农村修建新房时更注重装修,不少人家的炕沿、炕围也用颜色美观协调的瓷砖饰面,有各种图案在上面,美观大方现代。

  土炕与豪华的床相比,显得土气简朴一些,可它冬暖夏凉,宽敞干爽,十分益于人体健康,舒适方便,尤其适合儿童和老人。实用朴素的土炕和北方人的起居密切相关,一盘土炕装载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现在想想,有多少孩子是在土炕上嬉戏玩耍,给辛劳之余的父母增添了天伦之乐;有多少俊男靓女在这土炕上进入洞房花烛夜,揭开了爱情的温馨盖头,建立小家庭;有多少常年背朝太阳面朝黄土父老乡亲在这土坑上合计过春种秋收,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果实;有多少和睦家庭在这土炕上摆出满碗的糖果爆玉米花红枣花生、烧酒肉菜大白馒头来招待亲朋好友,欢庆良辰吉日……

  社会进步了,土炕越来越少了,但土炕的记忆却永远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里,这是时代的印记,也是许多人那个时代温馨的回忆。

  二〇一七年八月二十五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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