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柳”的意象及流传

2018-07-21诗经

  《诗经》是中国古代诗歌开端,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诗歌。诗经中关于柳的意象是怎样的?下面一起来看下!

  一、《诗经》中“柳”的意象

  “柳,茂木也……杨柳,蒲柳也。”关于“杨柳”,有三种说法,其一,“杨”即为“柳”,“杨柳”实指柳树。《战国策西周策》记:“楚有养由基,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此乃“百步穿杨”的出处,说明古人也称“柳”为“杨”。其二,“杨”通“扬”,“杨柳”即为上扬摆动之柳。杨柳依依,姿态优美。其三“杨柳”,今人一般理解为杨树与柳树两种植机《诗经》中也有这种用法,如《陈风东门》“东门之杨,其叶群群。”杨与柳本为一科两属,故《说文》曰:“杨,蒲柳也。”又:“柳,小杨也。”段注:“杨之细茎小叶者曰柳。”但“杨柳”在《诗经》中合成一词时,与今人的理解有别。如《小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毛传》“杨柳,蒲柳也。”惟“杨柳,蒲柳,合二字为一木,若祀柳之为柜柳也。”杨柳又叫垂柳、垂杨柳,落叶乔木,枝细下垂,婀娜多姿,故成就了“柳”之美好意向。在历代文学作品中,对“柳”的描绘层出不穷,且意象多样。在价诗经》中,共有四篇诗歌描绘或涉及“柳”的意象,以下对重要意向作具体解析。

  其一,《小雅鹿鸣之什采薇》末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诗经》中有“一系列的战争诗,这些诗歌有对遭受敌人侵略表达愤恨的,或歌颂天子诸侯勇敢的,或由于战争带来的巨大灾难,作品中流露出限表情的。《小雅鹿鸣之什采薇》正是这类诗,表达了戍边士卒返乡途中悲苦的心声,抒发了战士们思念家乡与保家卫国的错综心理。其末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四句作为名句广为流传。战争虽己结束,但萦绕在心头的痛苦仍久久不曾散去,霏霏雨雪的天气太过凝重,使得回乡的道路变得更加艰难,心情更加悲苦。前方的家乡越来越近,近乡情更切,战士们面对眼前霏霏的雨雪,不禁想起了出征时还是宜人烂漫的春季,杨柳依依,一片新绿,亲人为自己送行,殷殷切切,万分不舍。想到这里,战士们本就悲苦的心更生波澜,焦躁不安。此四句写景对比,寓情于景。朱熹在《诗集传》中训释道:“此章又设为役人预自道其归时之事,以见其勤劳之甚也。朱熹指出了“柳”与“雪”的意象对比,表明了战士们出征与返乡的时令“柳”生命力强、柔美、嫩绿的特征代表了万物复苏、暖意融融、充满希望、生机勃勃的“春”;而“雪”是冬季特有的景物,代表着冬的到来,寒冷、肃杀。在杨柳依依、柔美盎然的春天出征,在雨雪霏霏、凄清寒冷的冬天返乡,历时时间之长、所受辛劳之甚,是不言而喻的。在“柳”与“雪”的意象对比中,生命的盎然蓬勃与肃杀凋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营造了诗歌别具一格的审美意境。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训释道:“至于在戍,非战不可,敢定居乎?一月三战必三捷耳。若其防守,尤加警戒,脸犹之难,非可忽也!今何幸而生还矣,且望乡关未远矣。于是乃从容回忆往时之风光,杨柳方盛;此日之景象,雨雪霏微。一转响而时序顿殊,故不觉触景怀耳。玉润的评点不仅交代了战士们戍边的艰苦与凶险,也道出了战士们在返乡途中的复杂心情。余冠英《诗经》“依依,柳条柔弱随风不定之貌。”在此春意盎然的美好季节,亲人们为自己送别,所以“依依”不舍,还有恋恋之意,如《韩诗外传》二有“其民依依,其行迟迟”之句。憔韵有影:“柳,聚也。”正是此意。因此“柳”的意象正是送别的象征“杨柳依依”表面上是写离别时的景色,实则暗喻了出征的时令,也映射了征夫与亲人们彼此“依依”不舍的情怀。古人们早有折柳送别的习俗《三车甫黄图》说:桥在长安东……汉人送客至此桥,折柳赠别。‘柳’与‘留’谐音,折柳是留客的意思。”柳生命力顽强,折柳送别暗示着情谊不断、绵绵相思,也寄语了离别之人与亲人们再度相逢团聚的美好愿望。“柳”的意象也成为离别之人与亲人间的精神桥梁,承载着征夫的依依不舍与亲人们的殷殷期盼,是征夫远在他乡的心灵支柱与悲苦戍边生活的慰藉。于是“柳”的意象自此开始成为离别的诗语,并被后世广泛效仿。如《文选》中用“柳”之句:“绿池泛淡淡,青柳何依依”(潘安仁《金谷集作诗》),即用“杨柳依依”之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谢灵运《登池上楼》)。陈复兴先生评曰:此一联“是历来备受称赞的名句,妙处在于出之‘自然’,不求工而自工。这才是艺术的极致”。“衰柳尚沉沉,凝露方泥泥”(谢玄晖《始出尚书省》)。李周翰注:“衰柳,自喻也。沉沉,茂盛也。泥泥,濡也。尚为君王所顾,犹为茂盛恩泽沾濡也”。

  其二,《小雅桑启之什苑柳》:

  有苑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暖焉。傅予靖之,后予极焉。

  有苑者柳,不尚惕焉。上帝甚蹈,无自擦焉。傅予靖之,后予迈焉。

  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易予靖之,居以凶矜。

  毛诗渤:《苑柳》,刺幽王也。暴虐无亲而刑罚不中,诸侯皆不欲朝,言王者之不可朝事也。又朱熹《诗集榭:“王者暴虐,诸侯不朝而作此诗。”周振甫指出,《诗集榭,《诗经原始》等文献中未言王者为谁。《毛诗序》所说“刺幽王”,不知何据。也有观点认为此诗为刺厉王,然所刺王者为谁己不可考,但其揭露统治者暴虐无度的主题是肯定的。值得一提的是“苑柳”之“苑”有两读,“苑”有两种解释:1、茂盛。清陈负撰《毛诗传》苑然之柳木,人可以体息之。兴者,比喻王者之朝,诸侯愿往之。2、枯稿(读若渊)。清马瑞辰《毛诗传笺通》读郁者为茂木,读于阮反则训如萎葱之葱。《诗》盖以枯柳之不可止息,兴王朝之不可依倚也。”笔者认为,此诗中的苑柳,当为枯稿之柳。全诗分三章,以不敢欲朝、流放边疆的臣子口吻,娓娓道来,层层递进。第一章,先以“苑柳”起兴,引出全文,道出了柳树己枯稿,不能在它下面体息、乘凉了;紧接着在下文指出,君王变化无常,就如这枯稿的柳树一样,盛景不再,使人不敢亲近。如何变化无常呢?君王使“我”谋国事,却无端对“我”用刑罚。第二章用重复、排比的方法反复咏叹,依然以枯稿的柳树起兴,层层递进,感动读者。第三章在前两章感情积淀的基础上循序渐进,以高飞的“鸟儿”作为起兴意象,也以“鸟儿”自比。直上苍弯的鸟儿也需要依附高无“我”作为大王的臣子,却不能辅佐大王谋政,流放边疆,怀才不欲,何其悲愤!诗歌的讽谏暴君主题得到了质的升华,发人肺腑,震撼人心。在《小雅.桑启之什.苑柳》中,诗人多次运用“兴”的手法来引起下文,这在《诗经》中是常见的。《诗经》之“兴”通常可分为三类:第一,朱熹言:“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此类兴词主要有发端起情和定韵的作用,兴词与内容往往无必然关联。第二,钟嵘言:“兴,文己尽而意有余”。此类兴词对正文而言,有交待背景、渲染气氛、烘托形象的作用。兴词能够起到“文己尽而意有余”的艺术效果。第三,毛亨、郑玄言“托物起兴”、“兴寓美刺”。此类兴有一定的比喻作用,起兴的形象跟下文所咏之辞之间在意义上有某种相似的特征,往往具有一定的隐喻、象征作用。笔者认为《小雅桑启之什苑柳》为第三种“兴”,即比而兴。既然是刺暴君,为何先以“柳”的意象起兴呢?且所述不能在柳树下乘凉的情况与臣子不能与君主亲近的情况如出一辙。所以有理由相信,作为“先言他物”的“柳”意象与其引起的“所咏之辞”暴君是有一定的关联的。“柳”为柔木,枝条下垂,随风摆动。树下的阔地正是供人们乘凉、体息的好去处,好比贤德的君王为臣子们提供施展才能的平台,让贤臣有所依靠。可诗中的“柳”枯稿萧索,让人望而却步,好比统治者荒淫无度、不思政事,而把贤德之臣远远放逐,使得国家一片枯稿。这枯稿之“柳”,又有哪位贤臣敢于靠近呢?这种写法是带有隐喻色彩的。所谓隐喻,是将两者进行隐藏比较的修辞手段。隐喻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下感知、体验、想象、理解,以谈论此类事物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文化行为等。全诗因“柳”的隐喻而被渲染了气氛,增强了美感,升华了主题。

  其三《小雅小是之什小弃》:

  苑彼柳斯,鸣绸嗒嗒。有催者渊,蓬苇漂漂

  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逞假寐。

  《小弃》的主题一直颇受争议。学术界主要有两种观点:(1)《小弃》为放子逐臣之诗。余冠英《诗经选》:“这是被父放逐,抒写忧愤之作。旧说或以为幽王放逐太子宜臼,宜臼的师傅作此诗;或以为宣王时尹吉甫惑于后妻,放逐前妻之子伯奇,伯奇作此诗。”《小弃》为弃妇之诗。以闻一多先生为最早:“《小弃》篇本妻不见答之诗。”无论《小弃》主题的本事为何,可以看到的是,不管是放子逐臣与君主、父亲,还是弃妇与丈夫,这之间微妙的关系、哀怨的情感都是可通的。屈原就在《离骚》中以美人自比:“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以此宣泄对楚王不重用自己的悲愤之情。所以,无论是哪种主题《小弃》悲愤哀怨的感情基调是毋庸置疑的。全诗多处起兴,引出主题“苑彼柳斯,鸣绸”,以茂盛的柳树和动人的鸣蝉来起兴,引出下文,自之忧矣,不逞假寐”的哀愁。如果这是放子逐臣之诗,那茂盛的柳树就好比君主、父亲,动人的鸣蝉就好比那放子逐臣,多么想依附于君王、父亲的怀抱啊!如果这是弃妇之诗,那茂盛的柳树就好比妇人威壮的夫君,动人的鸣蝉就好比哀怨的弃妇,离开了夫君的庇佑,叫声凄切,让人怜惜。可谓比兴并重、情景交融,让读者仿佛也身临其境,达到了情感的高度共鸣。

  其四,《国风齐风东方未明》末章: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

  笔者认为,此诗取“柳”本意。柳条柔韧,适宜编樊圃,是为本义。此处不作详细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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