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人生
李白一生漂泊,我们可以根据他的诗篇,追随他的脚步,在大半个中国勾勒出他的行踪。
25岁之前,李白足迹不出四川,这个时期李白的诗作不多,但我们大概知道他家境相当富有。此后,李白辞亲远游,而且这一“游”就是16年。从湖北的江陵、广西的苍梧一直到浙江的剡中、山西的太原,东南半壁江山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李白为什么用这么长的时间、游历这么广阔的地方?和他自幼培养起来的远大志向以及向往自然、求仙长生的道教思想有关。我们说李白是伟大的诗人,其实李白本人并不想做诗人。李白少时就给自己的未来作了定位:“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所以他根本不走通过考试取得官职的道路,也不把一般的官职放在眼里。他选择的是“直道”,就是游天下名山,广交英贤豪杰,以取得“山林名士”的美誉而名动京师,进而一举成为皇帝近臣,以实现他的报国理想—司马承祯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么?
最后,李白也正是因为隐居剡中的道友吴筠推荐,才得以进入京城。这时,他已经42岁了。
在京城,李白得到了“翰林院供奉”这样的虚职,本来十分自负、梦想着大展宏图的他,不久却发现自己只不过被当作一个伺宴赋诗的文人罢了。个性的李白在长安留下了“高力士脱靴”、“杨贵妇磨墨”这样的故事后,就被“赐金还山”、体面地撵出京城了。
李白在京城呆了不到三年,带着失意和悲愤,又一次踏上了人生旅途。这一“游”便是十年。
和人生的第一次远游不同,当时是意气风发,而现在则是从都城的官宦生活跌至社会底层,李白心中的落寞和生活的穷困可想而知。尤其是离开长安的最初三年,是李白极度潦倒的时期。除了结识杜甫、高适等友人,生活基本上是阴郁的灰色。李白在山东接受了严格的宗教仪式,度为真正的道士,但据《太平广记》记载,这期间李白仍然在酒楼“日与同志荒宴其上,少有醒时” 。大病一场之后,李白在动身前往南方游历之前,创作了名篇《梦游天姥吟留别》。
不屈的宣言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这首诗名为“梦游”,诗人从想象入笔,如同导游一般层层推进,带着读者从一个个实际的地名,迅速进入到作者汪洋恣肆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世俗,只有仙人;没有压抑,只有自由。诗人的情感如洪水出闸,一发不可收拾,直至最后大声喊出了自己的鲜明态度“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才是真正的李白!
虽然是想象,但从诗中提到的“天姥”、“赤城”、“天台”、“镜湖”、“剡溪”等具体地名看,诗人对浙东地理十分熟悉,只有实地游历,才可能信手拈来。白居易对今天新昌周围的山水风光有一个精妙的比喻:“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洲、天姥为眉目。”他认为剡中好比东南地区的一张脸,而天姥、沃洲是最传神动人之处。李白既到剡中,最可能的行走路线是从剡溪沿水路到沃洲,再从沃洲上天台山石梁飞瀑,然后到国清寺。
沃洲过去是剡溪中的著名绿洲,绿水环绕,美不胜收。上个世纪兴建水库,沃洲一些古迹被淹没,但水库水面广阔,如一颗翡翠镶嵌于群山之中,仍可以想象当年的美景。距沃洲不远就是天台山石梁飞瀑,也是剡溪最大支流的源头所在。山涧从一座天然的石桥下倾泻而出,两边青峰耸立,尽显大自然造化神奇。从唐代以来至今,石梁飞瀑流淌不息,见证了大诗人们的风采和岁月的变迁,是游览天台的游客必到之地。而国清寺作为佛教天台宗的重镇,自从隋朝兴建以后,虽经兵燹,但香火不灭,是天台山的著名胜地。
浙东风光清秀脱俗,令人乐而忘返,但在李白四十五年的“行走”生涯之中,求仙访道是一条贯穿始终的红线。吸引李白数次前往浙东和其他名山大川的,不仅仅是自然的风光,更是风光背后蕴含的自由和永恒的高尚境界。
公元762年,62岁的李白死了。他的死依然不同凡响:据说李白喝得大醉,旁若无人,为了捞起江中的月亮,一头扎了下去,从此再没出来。
一个仙人,在完成了世间苦难的轮回之后,以一个诗人的方式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今天游览唐代的山水,遗迹依然可寻,但我们必须承认:属于李白的诗歌已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