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黄裳有一篇写汪曾祺的长文《也说曾祺》,此文开篇就说“曾祺的创作,不论采用何种形式,其终极精神所寄是‘诗’”。这实在是很有见地,以前似还没有人这么干脆直白地说过。
记得十五年前,汪先生去世时,他的家人为每位来送行的人发了一份汪先生的手稿复印件,那篇文章的题目就叫《活着真好呀!》,他的家人是理解他的。他实在是热爱生活、热爱美的。他是作家中少有的特别热爱世俗生活的人,他热爱一切劳动以及劳动所创造的美,包括饮食、风俗和一切生活中的艺术。
黄裳说的没错,“他的一切,都是诗。”或者也可以说,他追求的一切,也是美。这结论,肯定也是没错的。汪先生曾在接受家乡电视台采访的一段视频中说:“我就是要写,我一定要把它写得很美,很健康,很有诗意。”(《关于<受戒>》)。这就是汪曾祺,在生活中他也是这个样子。对待生活他也是这样。他的关于吃,喜欢吃,喜欢写吃,其实也是美,是艺术之道。
作家墨白与汪曾祺接触并不多,可他曾写过一个汪曾祺的形象我以为颇为神似。
1989年秋,汪曾祺和林斤澜一行到合肥参加《清明》笔会。会前,安排作家游览合肥包河公园。临行前,汪先生手里拎着一个淡青色的布兜子。墨白问:汪老,准备买东西?汪先生说:预备。然后把布兜子装进半旧的夹克衫里,带子露在外边,一走一摆,有几丝灰发散落在他的额前,他就用他那长了老人斑的手拢一拢。
这个形象也大致是汪曾祺在蒲黄榆和虎坊桥晚年两个居所周边的菜场的形象。墨白写得很准确,这个老头儿就是这个样子。
汪曾祺自己也说过:一次到菜场买牛肉,见一个中年妇女排在他的前面。轮到她了,她问卖牛肉的:牛肉怎么做?老头很奇怪:不会做,怎么还买?于是毛遂自荐,给人家讲解了一通牛肉的做法,从清炖、红烧、咖喱牛肉,直讲到广东的蚝油炒牛肉、四川的水煮牛肉和干煸牛肉丝(见《吃食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