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散文《花园》(2)

2018-07-20汪曾祺

  汪曾祺《花园》读后感

  “我的臉上若有從童年帶來的紅色,它的來源是那座花園。”

  讀汪曾祺的散文,永遠在不經意間打動人心,他那些平易溫和的文字,娓娓道來,卻有一種點亮荒瘠人生的溫暖力量。王國維曾贊晏小山詞“淺\語皆有味,淡語皆有致”,此語汪老庶幾得之。

  還記得幾年前初讀汪老《茱萸小集二——花園》一篇,驚為天人。蘇東坡讀《莊子》,曰“吾向來心中所想,口不能言,此書乃代我言之。”向來最優秀的作品,都具有最雋永動人的力量。不在于取材新巧,滿紙故園情,人同此心,心同此感,焉得不“于我心有戚戚焉”。遍觀此文,所言不過兒時瑣碎細節,菖蒲,童謠,天牛,蟋蟀,蟬,蜻蜓,麻雀,夜哇子,冰心臘梅,天竺果,繡球花,小拖鞋,含羞草,夾竹桃,吃奶的小貓,龍爪槐,小方廳,紗燈,臺階,竹笛,夏夜……皆是生活中尋常景物,然自汪老筆下點染,則景語自成情語,物事自顯人事,一塵才起,大地全收,于平淡的生活中人生的詩意汩汩而出,筆觸細膩處,讓人慨然長嘆。

  汪老的語言很有特色。他從未錯用過一個形容詞,也從未多用過一句修飾語。他總是用最簡單的詞句表達他的意思,而這個字,這個詞,往往便是最恰當的那個。他的語言不是曲折的,噴涌的,而是如清泉出山一樣汩汩地流淌。我于汪老的作品中,真切地感受到了語言文字的美。芙蓉出水,自然天成,藹然仁者之言,汪老是真正做到了他的許諾“融奇崛于平淡”,這是一種最艱難的功力。汪老少時曾評價李賀作品為在黑的底色上作畫,故而顏色濃烈怪艷,私心認為未必全是,但汪老的作品倒的確是在白色生宣上作水墨畫,不假顏色兒姿態橫生了。

  汪老曾被視作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因為他傳續了我們古老中國五千年的詩意風華。在他的文字里,隨處可以發現人生的詩意,人生的美。《花園》一文中,這樣的句子俯拾即是。他總是抓住一些特定的場景和心情,把那種細膩玄妙的感覺,那些生活中的溫暖和光亮寫到紙上,讓人們覺得,原來平淡的日常生活,也可以如此地有意思。“黃昏的時候,夾竹桃特別地紅”“它的眼睛如金甲蟲,飛在花叢中五月的夜”“紫蘇的葉子上的紅色呵,暑假快要過去了”。文字之美,至此盡矣。

  汪老行文不拘文法。他的散文真的稱得上是“散文”,非常散漫,東一句西一句。然而拼湊起來,卻巍然成篇,顧盼有情。它有一個核心,有一種神韻,靈魂將它貫穿。讀完之后,讓你覺得,文章就應該是這樣子的!東坡曰:“作文常行于當行,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此理汪老得之。

  《花園》乃汪老少時之作,筆力尚不及後來那般爐火純青,但因當時去童年未遠,故而園熟真切,豐潤反勝後時。此篇可稱汪老散文之代表作,只不知在詩性已墜落已久的今時,還有多少人欣賞了。“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古今同此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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