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是个衔接现、当代的作家,在创作中他立足于知识分子民间立场,为我们再现了一个真实的民间,在当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又翻出汪曾祺的集子来读,汪老的文章真是好,和平纯正,语淡味厚,这当然得益于他取法乎上,但想来更多是师于心的缘故。我读文章诗词,小时候看字词文藻,渐渐看通篇的笔法,到现在则颇留意文章的气脉,与其说是看文章,不如说是看人。
古今的文人,可钦叹的人格大抵只有两种:一是至硬,二是至柔。李白徒有傲气,却少一份傲骨,所以总是飞扬着,是“浪漫主义”罢了。文人绝世独立的风骨狷骨,大抵为陈公“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的诗句道尽。另一种至柔的人格,想想还是要首推老杜,是一种“愿替众生病”的善良心、慈悲心,杜能被称作“诗圣”,于此可见一斑。至硬与至柔,可以算得上伟大。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又有许多不伟大却可亲可爱的人格。
汪曾祺其人,温厚而淡泊。这一种温厚淡泊,很是合乎君子德行。名教种种绳墨,初衷也只是推崇君子之道。可见天性温厚淡泊的人,尤其难能可贵。
文章憎命达,对于人世的坎坷,李白式的狂傲,苏轼式的疏放,以及老杜式的敦厚算是中国文人最典型的三种姿态。李白任性如赤子,他的飞扬跋扈,仙风道骨,如同借酒消愁一般,不是超脱,更像是一种逃避,一个抵御世事无奈的盔甲,而酒醒后的滋味,大抵便是“欲渡黄河冰塞川”了。读李白的诗,因其至坦至诚,所以能读出许多的矛盾,让人倍感亲切——他写“我辈岂是蓬蒿人”,又写“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这虽然是因为他自恃怀才不遇,“我亦能高永,斯人不可闻”,但多少总还是能让人品出一丝吃不到葡萄的酸意。说到底,李白只是一个不通世故,却又固执于自己的才华,梦想着抟云直上,却又不出意外地到处碰壁的人。他的狂傲来自他的固执,他的抱负,这样的人,是注定要在人世间跌得鼻青脸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