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荡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
一九八○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评论汪曾祺《受戒》】
几年前我和汪曾祺先生一样做了一个冗长而又沉甸甸的梦。梦里的人物面目是模糊的,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堂庙在远处看来像极了蘑菇,几处暖烟,一道木桥悬挂在幽幽的山林之中。梦醒时分,天才蒙蒙亮,放眼看去,几座互立式立交桥横跨了东边与西边,街道上有些脏,黎明抽烟的男人大概都是菜市场里的,女人们也都是面容憔悴的,就连在公交车站边等待的学生和上班的人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空洞也无法解释的呆滞。我小时候是学过国画的,我想我做的这个梦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儿时的我既不能理解山水之间一种灵动的谧静之处,也无法感怀人与天地万物合二为一的中庸之道,我甚至,觉得那是一种逝怀很久的浪漫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