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来自经验和想象
艺术经验可以互通。画家感受到的美,可以移到诗人的纸上;小说家书中所写的人情世故,可以移到导演的镜头前面。假设一个作家可以这样互通,那他灵感的来源就会增加很多。
大家都知道,苏东坡有一首诗《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有一些人就跟他抬杠,为什么“鸭先知”,为什么不是“鹅”先知呢?苏东坡对鹅有偏见吗?其实苏东坡讲得很清楚,这是他的间接经验,不是他的直接经验,因为这个画面是惠崇的直接经验,是苏东坡的间接经验,苏东坡是看画看来的。
所以我说艺术经验可以互通。画家感受到的美,可以移到诗人的纸上;小说家书中所写的人情世故,可以移到导演的镜头前面。很多艺术,舞蹈、雕塑、绘画、音乐,与建筑、文学、戏剧都可以互通。假设一个作家可以这样互通,那他灵感的来源就会增加很多。
再举个例子。《马可福音》第14章里面有6、7节的文字,写耶稣在逾越节的那一天,跟他的门徒在一起吃晚餐。耶稣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会把我出卖。他的门徒很惊慌,就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办好。耶稣进一步说,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就坐在我旁边。这件事成为西洋绘画里经常碰到的题材。但是这样的题材,后人要写的话根本没有多少的知识,更不可能有所经验,因此要靠想象力,要靠合情合理的推论。我们知道最有名的绘画《最后的晚餐》是达·芬奇所作,在他前后,有不少画家都曾对这个题材有所涉猎,但画得都不一样。原因是画家笔下有完全不同的想象和不同的处理,风格不同,情绪也不一样。
我再拿《圣乔治屠龙》这幅画来比较一下,这个也是不能写实之佳例。圣乔治是基督教的守护神,欧洲很多国家、省市都以他为守护神。相传有一个少女受到了骚扰,圣乔治就披着盔甲、骑着白马、提着长矛来救少女。我们看拉斐尔的《圣乔治屠龙》:地下一条龙畏缩不堪,背后是那位不幸的少女,穿着红衣服好像在祷告,可是她的眼睛并没有看到人龙之斗,大敌当前,这匹马反而回看着主人,好像不是很认真的样子,而且背后阳光明媚,风景优美。所以我觉得看上去更像是野餐的好日子,而不是圣乔治与龙争斗的战场。
这是16世纪文艺复兴之初古典主义的画法。19世纪初法国浪漫派的一个大画家——德拉库瓦,他演绎的“圣乔治屠龙”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位武士的盔上有一只老鹰,青袍变成了红色的围巾。胯下的马不是白马,而是红鬃烈马,这匹马惊得前蹄腾空。马的眼睛,圣乔治的眼睛,那位受难少女的眼睛,龙的眼睛,都聚焦于龙头跟矛尖快要接触的那一刹那。而那边的绝壁风云变幻,果然是决战的战场。所以这个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艺术灵感的传达就很不一样,感情的呈现也各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