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 张爱玲

2020-06-17张爱玲

  张爱玲的《金锁记》小说描写了一个小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曹七巧的心灵变迁历程。

  

  《金锁记》是以民国晚期为背景,以一个小户人家出生的曹七巧为人物主线,向读者展示了那个年代,在金钱、欲望的驱使下,一个很普通的小人物,心理被极度扭曲,她一生的所作所为,都在被身边的家人亲人所憎恶。很少有人能像张爱玲一样,把人物形象刻画的如此生动丰满,仿佛女主人公就站在你身边,你看得见,也摸得着。

  文章的开篇,就以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开始着笔,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那月亮在不同年龄段人的眼里,有着不同的感受。年轻人觉得是模糊而陈旧的。没有经历过的岁月,就如同孩子看着老辈们陈旧的黑白照片,或许脸颊上也有红粉的颜色,只是人工涂抹的痕迹很明显,显得有些滑稽。岁月在纸片上留下了淡黄色的模糊印记,如同朵云轩信笺上落下的一滴泪。老年人回忆着三十年前的月亮就觉得又大又圆。那是他们经历过的岁月,皎洁的月光下,有他们的青春和欢笑。那种记忆是欢愉的。“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三十年悄然流去的岁月,一路劳顿的沧桑,任凭是谁,终究也逃不过一声悄然的叹息。

  也是在那月色下,三奶奶的陪嫁丫头凤箫和二奶奶的丫头小双,半夜起来小解,在貌似无意的闲聊中,曹七巧隐约出场。这样的出场方式,有些接近《红楼梦》中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情节。在丫鬟的眼里,七巧的出身,既不如大奶奶是公侯人家的小姐,也不如三奶奶是做官人家的女儿,她是属于低三下四的一类人,家里竟是开麻油店的!这个开麻油店人家出身的女子,既不配有陪嫁丫头,也不配有正房的名分,原只配做个偏房。由于二爷是个瘫子,老太太估计正经人家的女儿也不肯嫁过来,二房里没个当家的也不行,为了能让七巧死心塌地的服侍二爷,索性聘来做了正头奶奶。七巧的名分因为二爷的残疾而意外得到提升,这于七巧,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催?

  幸运的是,从此,她成了大户人家的少奶奶,生活上有丫头伺候着,虽然暂时“连黄金的边都啃不到”,只要把日子如煎药般的熬着,不怕没有啃到黄金的那一天!她曹七巧,不再是每天站在麻油店里那油腻的柜台前,拿着铁匙子与客户评斤论两卖油的曹大姑娘了。与那个肉铺里卖肉的朝禄,完全是两个阶层的人了。肉铺上的悬挂着的无数铁钩子,仿佛已经将他们分隔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如今的七巧,已经是朝禄高攀不起了的,他就连叫一声巧姐儿的资格都没有!

  悲催的是,从此,她每天都要面对着她丈夫那如同没有生命的肉体,“坐起来,脊梁骨直溜下去”还没有三岁的孩子高。那沉重的肉体,就像朝禄卖的那一片片生猪肉,软的,重的,麻木的,“带点腻滞的死去的肉体的气味”。她渴望能触摸到像三爷姜季泽那样“没病的身子”,她深情的向三爷告白:“你不知道没病的身子是多好的......多好的......”但是,她也知道,因为自己没有好的出身,想要啃到黄金的边子,只有嫁给瘫子,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每天早上少奶奶们都要去老太太房里请安。老太太是个古板的人,家中的一切,奶奶小姐们都做不了主,把丫头们“一个个打扮的庄稼人似的”,就连给娶三少奶奶的排场也省俭的没谱了!老太太只要还活着,儿子、儿媳们都不敢怠慢。请安的礼数总是要尽的。大房玳珍和三房兰仙来的要早些。二房的七巧总是要晚到些,因为要抽一口解闷儿,所以要耽搁些时辰。

  七巧的出场,有些像《红楼梦》中凤姐的第一次出场,随着丫鬟榴喜的一声“二奶奶来了”,众人都起身让座,七巧并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了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蓝闪如意小脚裤,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四下里一看,笑道.......”这样的出场有些惊艳,一个俗艳小妇人形象,具有先声夺人的气场,完全不像是心里是有闷儿的人。她笑言,之所以每天晚到,完全是因为老太太派了一间黑咕隆咚的房子给她,要摸着黑梳头的,因为她那位是个短命的,早晚要落得个孤儿寡母的下场,便由着人欺负了。这番话她是笑着说的,说出的话却决然不像是笑话。兰仙讥讽她是住惯了北京的屋子。玳珍指责她说话没有分寸,小姑子直接避开她去。请安前的一番小聚,成了三妯娌之间的口舌战场,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众人把矛头直接对准了七巧。一开口就知道她不是清门静户的小姐!动不动就说出些村话!她就如同一副已经快要完工了的画作里出现的一个败笔,扎眼,多余,令人扫兴。

  三少爷姜季泽,年轻又结实,眼神中总是透着三分不耐烦。是一个让七巧一看见就要身不由主想要靠近的人。和三爷发了一会子牢骚。忽然来一句:“总算你这一个来月没出去胡闹过,真亏新娘子留住了你,旁人跪下地来求你也留你不住!”不知道她这句话是真心的夸奖还是恶意的挑拨。终归是当着兰仙的面讲出来了。季泽的一句“嫂子并没有留过我,怎见得留不住”的辩驳,就让“七巧笑得直不起要来”。嘴里说笑着,心里却烦着,手也不闲着,把兰仙“揣着捏着,捶着打着。恨不得把她挤走了样才好”。面对着新婚燕尔的三房夫妇,她心里充满了羡慕嫉妒和怨恨!在那一刻,她不在乎三爷出去花了公账上的钱,她仅仅觉得,一个人,身子是第一紧要的。她是为着他身子着想。她渴望有一个健康的肉体可以靠着挨着。她试着在季泽身边坐下,将手贴在在他腿上。她是个女人,她需要感受一下没有疾病的躯体到底有多好。她为自己的所体验到而感动着。她佝偻着背在哭,背影一挫一挫,她的哭像是在翻肠搅胃地呕吐。一个终日陪伴残废的人,似乎也跟着染上了遭人厌恶的气息,即便是哀哀的哭,也哭不出梨花带雨的美感。

  面对二嫂七巧的表白,季泽似乎并不领情。申明自己并不是一味胡来的人。七巧瞬间充满了绝望。低声道:“我就不懂,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我有什么地方不好?.难不成我跟了个残废的人,就过上了残废的气,沾都沾不得?”神情鲜艳而凄怆。这时候的她,神志是不清楚的,她沉醉在自己的爱情里。直勾勾的眼睛里看到的前方,有个男人身影飘忽,忽远忽近,像是远山中飘着的云雾,遥遥的看得见,近了边却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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