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的1927

2018-07-17朱自清

  朱自清是我国著名的散文家。下面我们为大家带来朱自清的1927,仅供参考,希望能够帮到大家。

  朱自清的1927

  1927年,朱自清29岁了。他已经不是1919年5月4日在天安门广场手举旗帜,高喊口号的那个激情满腹的北大学生了。那时,他渴望在风雨沉沉的夜里,用自造的光明,照亮荒郊野路。波澜汹涌的心,深深地含着缕缕微温。甚至就在两年前,“五卅”惨案爆发后,他还以战斗的姿态,怒吼着:“血是红的,血是红的!”似乎那奔突的血也在他的身上沸腾。

  然而,随着年轮的飞转,这一切竟如江南黄梅时节的满城风絮,渐渐散去了。他心头充溢的是血,是泪,是死亡,是悲苦,是一年前3月18日,执政府门前那哀戚的一幕。警笛一响,便是几排枪声。他茫然地跟着人群奔逃,手臂与马褂上都染满了鲜血。

  在军焰熏天的年代,他终于明了书生议政,像老鼠磨牙那样,只是徒然。29岁是个不再耽于梦想的年龄,什么蔷薇色、玫瑰色的梦都变成了灰白色沉甸甸的现实。作为日渐败落的大家庭的长子,作为四个孩子的父亲,他肩头担子之重可想而知。两年前,他来到清华大学部中文系教书,考虑到北京米珠薪桂,没敢拖家带口,加上生活圈子狭小,一个人真是尝尽了寂寞的滋味。某天,他着实百无聊赖,就随便找家小饭馆,在临街的方桌前坐定,点了碟苜蓿肉,两张家常饼,二两白玫瑰。还没怎么喝就有点醉了,信手摸出纸笔,伏案写了首《我的南方》:“我的南方,那儿是山乡水乡!那儿是醉乡梦乡!五年来的彷徨,羽毛般的飞扬!”除了追怀飞扬的过去,他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妻儿。

  早些年,朱自清在杭州一师任教,月薪70元,大半给了家里,但仍不顺父亲还有庶母的心意。妻儿在家自然备受冷眼。后来他回乡当扬州八中教务主任,薪水竟被直接送到家里。这些经济纠葛,让他身心俱疲,经常写信向好友俞平伯大倒苦水:“暑假在家,和种种铁颜的事实接触之后,更觉颓废下去,于是便决定我的刹那主义。”他渴望从生命每一刹那中获得一点精神的安慰,以求瞬间的解脱。

  1927年的年初,朱自清终于把妻子跟两个孩子接到清华园。虽还算不上合家团聚,但暖意与温情毕竟是有了,这正是他所需要的。还记得三年前冬天在台州,那时家里还只是四口人,朱自清上街回来,楼下厨房的大方窗开着,并排挨着母子三人,三张脸都带着天真的微笑对着他。那一刻,朱自清就觉得“似乎台州空空的,只有我们四人;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们四人”。

  家人的到来给清华园古月堂增添了活力,清流浅溪边多了孩子们的笑声,连荷池的树影也像残梦那般依人。朱自清在授课的闲暇,把精力都花在了研究旧诗词方面。然而,这样的安定没有持续多久,他的心绪就被4月12日黄浦江畔的枪声所扰乱。血腥气,他不是没有闻过,但这次屠杀又让他感到战栗,感到渺小。红袖添香,儿女绕膝的人间清福终究是不容易享的。仿佛海子的诗里所说的那样“得到的尚未得到,该失去的早已失去”。

  同事很真诚地劝朱自清加入国某党:“将来若离开党,就不能有生活的发展,就是职业怕也不容易找着。”这使他清醒地认识到无论是革命还是反革命,最终都是要“革自己的命”。在5月的一个下午,他伫立窗前,暗自心惊,难道天已入秋了吗?半庭黄叶,阵阵啼鸦。霎时,他涌起一种不知归程的“惶惶然”。

  这种“惶惶然”,平息又浮起,搅闹得朱自清一直到了暑假。想起父亲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想起父亲不让自己进家门的冷眼,到底要不要回趟扬州,一时间竟没了主意。一天晚上,他来到日日走过的荷塘。淡淡的荷香,淡淡的月光,使他完全沉浸在这个温馨而朦胧的世界,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德国哲人荷尔德林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对朱自清来说,这荷香月色就是他对诗意的追寻。戴罪黄州的东坡把赤壁的明月含在眼里,开始了他精神的突围。壮年残疾的史铁生从废弃的古园中,发现了生命的美丽。在追寻诗意的路上,他们都没有止步,都渴望做一个生活的强者。

  “荷塘月色”营造的片刻宁静,虽无法让朱自清获得永远的解脱,但一颗平常心倒是能够打开名利锁。既然十字街头的呐喊,不适合自己,那就到象牙塔里开始心灵的跋涉吧!

  1927年,朱自清一扭身躲进书斋,管他众生相如何,他决计要把生命投入到文化传承之中。即便后来烽火连天、关河乱影,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搜讨、考辨、阐释,哪怕是亮出点微光,也总算给后来者提供了许多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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