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两千多年前……
我刚刚被建筑。我看沧海乱石穿空,激流翻滚;礁屿在互相挤压。我又越过群山峻岭,苍苍四野,草木狰狞。我还跨地大漠,黄沙卷起,穿透将士铠甲,却未对有半毫损伤。
我的身躯是何等坚固!当年,始皇帝令:“修长城”。我从此被建起。数百万民工披星戴月,身负石块,步履蹒跚,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有的就在途中倒下,尸骨融入了我的身躯,他们的肤色奠定了我的肤色,他们心中的梦也融入我的梦。每日黄昏,那西下的夕阳,灼灼其华,是他们血色所染。
有人说,我生时就已血流成河,不知将来又会怎样。历代王朝依我求得自保,求安宁,事实呢?我常看到乌云吞没星辰,狂风横扫黄沙。胡马长嘶,胡笳哀鸣,缕缕狼烟在烽火台上升起,声声嘶喊从山坡下传来。在一切声响消失之后,只剩下红着眼的野狗在吞噬谁家的“春闺梦里人”了,悲惨啊,每一场胜利是充满了血腥,是消失的鲜活的生命,而结束时,只剩得寂寞的雪覆盖着的尸体。
又是几番历史轮回,当那一次覆盖他们尸体的不是雪而是敌人的脚印时,我似乎才老了。当玉门关被废弃,山海关成为清兵入主中原的捷径时,我真的衰老了。但到了我成为帝国的一把锁,让皇帝沉浸在以自己为统治的中央帝国固若金汤的梦时,我似乎已经濒临死亡了。
这时也是难得的平静,我也累了,趁着这个空档,就让我打个盹吧。
这个盹中,我做了个噩梦。
那是什么?是渤海湾。炮声隆隆,好可怕啊,那是洋人的船!正向中国的土地上发射炮弹。我多么想去抵挡,却有心无力。两千多年前,始皇帝建造了我,在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之间,我解决许多问题,可这终是窝里斗。在面对西方列强时,这个将绵延万里的我造就的民族却不能在不足百里的铁山角和蓬莱角之间担起一条铁索。我,究竟该怎样?我只是恐惧的纪念碑吧,我证明的不是这个民族的卓越才智,而是内心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