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我领到自行车边,让我在那里等着,看着菜,然后自己再去挤,买酱油醋之类的。如此三番,父亲总是乐呵呵地出来又乐呵呵地进去,买的东西不多,全在那份忙活劲。收成好的时候,父亲会给我买一件新衣。但那时候长得不快,一件衣服能穿三四年,所以赶年集对我来说,没什么奢望。我最在意的,是去集上看看一些玩具,从不奢望父亲会买。父亲也总是满足我看的愿望,把我带到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稍微停留几分钟,让我看个够,解解眼馋。
至于零食,实在是没有。一包瓜子,一包水果糖,足够解馋了。父亲最后买上对联纸和一瓶墨水,我们爷俩就推着自行车爬坡又下坡,循着曲曲折折的乡村土公路往十多里外的家赶。父亲特别笨,不会用自行车载我;我也从没抱怨过他。十多里的路,父亲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和我说几句话,笨嘴拙舌的他却总把我哄得高高兴兴的。
在家里写对联,那是春节前父亲必做的功课。父亲上到高中,字写得遒劲有力,笔画简洁有精神。我常常羡慕着父亲的手,那么粗,看上去那么拙,在写字时却又那么灵巧,非常神奇。我只在父亲休息,抽烟的空照葫芦画瓢地比划几下,就很满足了。可惜,我一直没学会写毛笔字。
父亲一边写,我一边帮父亲拉纸,写完后再起身放对联。张家的、李家的都得分开。一遍遍又一遍,本是一件很枯燥的活络,我却非常愿意。有时候,我们爷俩会挑灯夜战。灯是昏黄的,空气是寒冷的,屋子里是安静的,院子里也是安静的,偶尔能听到狗突然地叫上几声,似乎是与远处的狗打招呼。然后就是呼呼的北风打着窗棂上的塑料纸,呼呼嗒呼呼嗒,非常有节奏,却也叫人畏惧着窗外的严寒。
有时候,父亲从农历本上找对联,还要我参谋。很多对联都忘了。“勤垫栏六畜兴旺,广积肥五谷丰登”“ 不靠苍天赐福,全凭白手起家”“ 春满三江四海,喜盈万户千家”“ 春自寒梅报到,年从瑞雪迎来”还隐约记在心里。最难忘的,应该是写给灶王爷的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