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有着“秃斑点”记号的鲤鱼。1999年,科曾斯就在“草莓园渔场”钓到了它。那时,它大约12公斤重。科曾斯抱着它拍了照。然后就将它放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时隔14年,科曾斯竟又在“草莓园渔场”钓到了它!此时的它已重达25公斤。科曾斯惊喜地查看那个“秃斑点”,肯定地说:“‘这条鱼’和‘那条鱼’绝对是同一条鱼!”他便又抱着鱼拍了照,然后放生。这是两则有着强烈的象征意义的消息。竭泽而渔,焚林而猎。我们聪慧的古人预备下这样惨烈的成语给他们的子孙使用,他们的子孙还就真用上了,并且用得那么准确无误,那么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来不及等一条鱼长大。来不及等它以不倦的繁衍力带给我们更大的实惠,我们急匆匆要的,乃是今天的收成。
有个外国人在中国吃螃蟹,看到端上来的一律是满籽的母蟹。他不悦道:“这个时候的母蟹怎么可以吃?”热情好客的中国友人解释说:“这个时候的母蟹最好吃!满籽的母蟹要比公蟹贵一倍呢!”那个不知好歹的外国人居然大叫起来:“上帝!这要扼杀多少螃蟹的后代呀!”面对科曾斯怀抱鲤鱼的两张照片,我盯着电脑屏幕瞧啊瞧,试图找到科曾斯所说的“秃斑点”记号。钓到14年前放生的鱼?这是个多么罕见的小概率事件呀!在这个小概率事件中,钓者与被钓者都是幸福的。
钓者当初放生,定然未曾料想这个大家伙会于14年后带给他巨大惊喜,但是,放生的伏笔一旦埋下;日后的重逢就成了可能发生的事件:被钓者或许会想:当年吞了你的钩,竟不曾烹我,今日,再吞一回你的钩,我倒要看看,你惜生的脾性究竟变也没变?
结果,它收获了满意的答案。——两度相遇,两度相拥,两度相别。科曾斯和“秃斑点”的故事,可真暖心。——我的一贫如洗的中国海呀。如果你拥有几条一次次被放生的“秃斑点”,你的鱼儿也不至于匮乏到让渔民大叹“颗粒无收”的程度吧?究竟,我们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我们“只活今天。不活明天”?我们的渔业如此。我们的林业如此,我们的农业如此,我们的工业如此,我们的教育如此……为什么我们总是热衷于做“绝户事”?想想看,14年,一条大鱼可以为一片水域作多大贡献?为什么我们舍不得给鱼机会?为什么我们舍不得给自己机会?我问自己,科曾斯第三次钓到那条鱼的可能性还存在吗?第四次呢?第五次呢……我想,科曾斯第一百次钓到同一条鲤鱼的概率依然是大于零的,而我们第二次钓到同一条鱼的概率已然为零,那是因为,我们的钱袋与胃袋。竞相邪恶地思念着那条鱼。——科曾斯式的幸福不可能属于谁?相信每个中国人都有资格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