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务里生活久了,遇着冬季,就会有一种灰寞、清冷而暮气沉沉的感觉,似乎套着个圈儿,让人呼吸不畅,闷得慌。总希望冬快去。因此,我特别思念春。
今春的脚儿来得特迟。仓卒间,西墙的爬山虎神奇地复活了,将它骷髅样的骨筋注入绿汁,稍不留神,满墙满墙的绿呀,一下子就泼溅如瀑布,气势恢弘的瀑布,喧闹的绿的瀑布,那叶儿就如飞溅的玉润的翠珠。站远一点儿,你就会感到整堵墙蒙在春的绿烟中。
绿已浸入整堵杏黄的墙体。这株爬山虎起初是一枝儿独根,然后是发展发展,带着稚气与玩皮,攀爬攀爬,又继续发展发展,领地一天天扩大,绿也在扩散。有一日,一点蜷曲的嫩嫩的小茎儿在向西的墙体上露出个脸儿来,很嫩,很新,怯怯儿,欣喜着,大约有种发现新大陆的冲动吧,窥探着我家。第二天再打开窗晾衣时,竟长长地,劲头十足地斜卧在我的窗前。听楼下的大妈说:“那东西疯长,不把它扯了,你便没有安宁。”
我对年长人的好心忠告是必信的。我用竹篙轻轻地劝它回到它的伙伴去,可是它打了个弯,天,第三天开窗时,竟然还带来了一个更嫩的伴。我有些嗔怪它的不识趣。这绿意正浓,生命的浆液丰盈的家伙,少了世俗了悟。我也只好不客气,用竹篙横扫,一霎间,残枝败叶飞落空中,安静了二日,正得意时,却发现有一枝很细很细的茎伏在我的外窗的窗沿边,竖着身子在摩拳擦掌地窃窃前行,我感到这小生灵对我的不敬,我更愤怒于它手腕的阴险,它违背了世俗交往的规则,它侵犯了我,它惹恼了我,我用最简单的智谋表达了人类的愤怒。我用一段粗重的铁丝栓住它细长的茎,一松手,只听一阵枝叶的碰撞声,那快乐的家伙和它的同伴就这样一下子消失在我的眼前,也许那不安分的根已断了吧,也许整堵的绿退去了吧,那绿叶招摇的墙应是七零八落的,像一副凌乱的象征派大作了吧。我的衣衫们在和煦的风中像旗帜一些的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