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书法美学意象差异的形成原因,应该追溯到时代美学潮流。六朝书家多为门阀士族,以登临山水、留恋诗酒之余为书,耳闻丝竹管弦、郎侬唱和的靡靡艳歌,目睹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的绮丽风光,再将所感受到的社会风貌和自然景物亦即客观事物的优美形象融入书法,自然要“以流美为能”;唐人自北朝以来历经战火兵燹之乱,整个社会长期存在的金戈铁马为美的尚武精神,熏陶融铸了大批有名或无名的书法家的美学思想。他们与关陇健儿朝夕相处(或许书家本人就是其中一员),对后者那种质朴豪放的性格和威武强健的形象久已耳濡目染,加之习见深峻的山泽,广阔的原野,天苍苍,野茫茫,胡马嘶风,悲笳动月,旌旗耀日,佛象凌空;其阔大的气势、粗犷的线条、强劲的节奏、豪迈的风度、威严的姿态,经过形象思维的感受、提炼而融入书法艺术,自然会使传统的书法形象脱胎换骨,面目一新,而形成唐代书法特有之雄峻坚实的风格。初唐时代审美兴趣重心的回归,更促使了唐代书法家自主意识的颖露和唐代书法美学模式的建立。当然,打破六朝权威的迷信,并不意味着对江南先进文明与文化遗产的全面排斥和简单否定。如张怀瓘对右军各体书法,还以推崇居多,仅就草书、章草二体提出异议,可见还是以继承为主。但这勇敢的不同意见,却如春雷惊蛰,向世人宣告着美学领域的复苏。“若所见与诸子雷同,则何烦有论?今制品格以代权衡,于物于情,不饶不损。惟以理伏,颇能面质,冀合规于玄匠,殊不顾于聋俗,夫聋俗无眼有耳,但闻是逸少,必暗然悬伏,何必须见?见与不见,一也。”这以其标新立异骇世惊俗直言谠论令人顿开茅塞的美学鉴赏与批评标准,振奋着昔日不遗余力地推崇六朝模式今朝却非打破六朝框架不能求得自身之发展的唐人的精神,鼓励和引导着唐人向那似乎已由前人走得烂熟其实还是尚未可知的领域去开拓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