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城乡接合地带的这个公园附近有个公交调度站,这里有五路公交车循环往复地将人们送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但并不是所有人坐一路车就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他们还要在到达某一个地方后转车。我在调度室边的水池洗手的时候,就听到那个老农模样的人在询问值班人员,我没有留意他有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就离开;当我到公交站台边的小摊上买纸巾时,我又听到他在询问别人,我还是没有在意他有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就离开;当他与我一同站在我要乘的那一路车的站牌下,询问正趴在方向盘上休息的女司机时,女司机显得很不耐烦地冲他喊:“一早上十几个人问这个那个,我说了你们又听不懂,你们把我烦死了,你去看站牌去。”我注意到他一脸的失落和茫然,我也意识到他可能看不懂站牌。他看上去憨厚、质朴、木讷,但我知道这是他在此时此地的表现,他一定在某个方面很聪明很内行,比如说对耕作、对打渔、对养殖、对天气……他只是离开了他熟悉的环境,到了一个他怎么也搞不懂的地方才显得笨拙。
他正要转身离去再去询问别人时,我叫住了他,仔细地询问了他要去的地方,然后对他说:“你跟着我,别再乱跑了,我保证你能到达你要去的地方。”他其实只要与我一起再坐5站路下车,然后再换乘4路车就行了。但我不放心,那个站有四路车路经,我怕他上错车。我上班的地方要坐7站路,我决定带他多坐2站路,与他一起下车,亲自把他送到4路车上。我并没有向他表现过分的热情,我觉得没有必要;我也没有谴责公交车司机,职业的倦怠是可以理解的,她没有帮他的责任,她只对坐她的车的人到什么地方下车负责。
车开动了,他坐在我身边的位置上,跟我说他要去奔丧,一个小时前很疼他的老堂姐死了,他很多年没见过她了,他一定要去一下。听了他的话,我居然有种庆幸感,我庆幸我做得正确。车到了我上班的地方后,我带着他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公交站。这时候我开始有点着急,因为4路车是通往乡村的长线车,班车少,隔半小时才发一班车,而我并不知道车何时来。如果我陪他等,我可能就要迟到;如果迟到被纪委的人捉住,我就要被通报挨批,而我也没法解释我迟到的原因是帮助一个老农。令人高兴的是来了两个民政局的领导,他们正好要到乡里调研,车改后,他们也得坐公交,也坐4路车。我就对老农说:“你跟着他们上车,跟着他们下车就行了。”我转身要走,他从包里摸出一盒烟,掏出一根,追着我要递给我,我冲他摆摆手。他还在后面问:“你在这大楼里哪里上班啊?”我听了笑,我听出了他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我估摸着他如果知道了我上班的具体办公室,没准哪天会送我几个鸡蛋水果啥的。
我在内心里对他说:其实这有啥呢?人在路上,难免有茫然的时候,难免有不得要领的人,但一定要坚信,你会得到帮助,你一定会到达你要去地方;不是我就是另外的一个人,他们恰巧知道你的困难,恰巧也知道如何帮助你解决困难,恰巧也还算热心,所以用不着焦灼、用不着恐慌。我这是对他说的,其实更是对自己说的,因为我自己也是刚刚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