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阵雷雨后,一只燕子不知怎么伤了翅膀,跌落到小院的栀子花下,飞不起来了。便冒出念头,去抓起来,关到屋檐下那个空鸟笼里,跟另外关着那只乖巧的八哥的笼子一起,养着玩儿。我认为,八哥是鸟,燕子也是鸟,八哥在笼里那样快活,燕子会同样如此。
可燕子的表现跟八哥大相径庭。
当初,我从村头那棵大枫树的鸟巢里,将八哥抓下来,放进鸟笼,把装着食物和水的碟子一放进去,它就去啄食饮水。吃喝完,就变着姿式拍着翅膀,像跳舞,曼妙无比,“八哥八哥”的啼叫,如同唱歌,清脆阅耳。笼子好像是它生来的家,如在大枫树的鸟巢一个样。逗得家人捧腹难禁,吃西瓜的老母把嘴里的西瓜呛了出来,小侄高兴得拍红了双手。燕子跌落在栀子花下时,虽然受了伤,疲惫不堪,蜷缩着,神情还很安定。当我把它一关进笼子,它好像比受了伤还难受。只见它又急又躁,忘记了伤痛,忘记了疲惫,不灵便地扑腾着受了伤的翅膀,上跳下蹿,恨不得一下子冲出来。虽然徒劳,可不停止挣扎。它满是毛的脸上都是苦相,啾啁啾啁的叫声中,如愤怒的抗议:“别把我关在笼子里,我要出去!”我把食物放进去,它置若未见;想它吃点东西,把食物喂到它嘴里,都吐了出来。
我想,燕子如此,是初进笼子不适应,时间长了,它会慢慢地习惯笼中环境。晚上睡到上半夜,都过去十几个小时了,可还是听见鸟笼里扑腾的声响,显然是燕子在挣扎。它这样不甘关进笼子,可我固执地认为,现在它不管怎样折腾,以后知道飞不出来了,会折服,会服服帖帖地在笼子里生活下来。快天亮我醒来的时候,就静悄悄地听不到任何声响了,以为如我所想,燕子在笼在里“安居”下来了。
起床后,去看燕子在笼子里安居的景致,事实否定了臆断。见到的是,燕子的头钻在鸟笼顶端一个篾眼里,身子耷拉地吊着。我眼前即刻出现一副情景:鸟笼四周都编有篾眼,燕子一个个眼钻,够不着的,就扑腾着受过伤的翅膀冲上去……终于在顶端那个眼把头钻了出来,可身子不能出来,钻出的头又不能退下去,卡在那里……
我看着死去的燕子,那双眼睛亮亮的,分明是为冲出了笼子而兴奋。此时,我才得以醒悟,燕子属于兰天白云,属于原野山川,属于忙忙碌碌垒巢捕虫……身虽陷囹圄牢笼之中,也要冲向它的天地,在只能钻出一个头的空间里,也把头伸了出来,死在奔向自己的天地的搏斗中。
而八哥跟燕子则不同了,它有这样好听的歌喉,天生就是跟人取乐的,若不把它关在笼子里,只怕还发挥不出它的天赋呢。如同一些人一样,有的人以勤劳为本,有的人以巧言令色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