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散文:板壁上的月光

2019-01-24散文

  1

  月光隐去,雾岚升起。

  一缕缕,一团团,洁白如纱,轻柔似梦,无数的雾岚汇聚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海洋,低低、平平地铺在河谷的上面。

  雾岚之上的山峰、村庄变成了海市蜃楼。

  这是黔西北的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给对面山顶投去金黄的时候,我们早已出发。

  我们是一群勤劳的农村孩子,每一个周末都会邀约到对面的大山上抓草打柴,帮助父母干家务。我们是一群朝圣太阳的孩子,喜欢黎明前出发,喜欢在百鸟的啼鸣中追逐朝阳。

  轻手轻脚,我们打一个小小的口哨,带上镰刀,背上竹篓悄悄出发。那时,牛家大爷正蹲在他家的茅房里大声咳嗽,声音显得有些夸张。一只狗,不知所措地在村中游荡。

  淌过小河,穿过松林,弯腰往对面的大山上爬去,我们要一鼓作气爬到小黄岩。那时,阳光刚好到达这里。

  我们在小黄岩与朝阳相会。坐在干净的大石板上,凉风习习,心旷神怡。回望我们远远的村庄,青瓦白墙,绿树成荫,快要被浓得化不开的雾岚给淹没了。

  还好,有炊烟,一缕娄青青的炊烟从村中袅袅升起。我仿佛闻到了母亲烤在柴火灶里土豆的芳香。

  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再一口气爬到山顶。其实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的都会选择休息一会儿,不管是放牛的大爷、打柴的老叔、还是抓草的大婶都会选择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因为从山顶到山脚,再也找不到这样一小块平坦的地方了。从山脚上来的人,气喘阵阵,手脚酸软,刚好要休整一下才能到达山顶。从山上下来的人,大都是干活回来,把沉甸甸柴、草的从红肿的肩膀上卸下来,甩两把如雨的汗水,然后把坎肩铺在干净的石板上,仰面躺在石板上接受山风的洗礼,十分地惬意。

  如果是一个会抽汗烟的老者,就从口袋里摸出小烟斗,吧哒吧哒地的咂上两口,美美的……

  我们不管这些,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玩法。

  我们一个个脱得只剩下一件小褂,围坐在一起,不知是谁摸出一副扑克,就玩起扑克来了。那扑克也许在哪一次村里的酒席间趁别人不注意偷来的,或者是弯腰从桌子下面检来的。凡正,我们每一个小伙伴的枕头下面都压着三五副扑克。那上面污渍点点,缺胳膊少腿,一看就知道被玩了上百次上千次了。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玩得很高兴,我们玩5、10、K,怪路、小五张,输的了人,给人家一颗彩色的弹珠、一个核桃或学一声狗叫……

  这是春天的早晨,阳光明媚,百鸟啼鸣。

  三五步之外,杜鹃花事正浓。洁白如雪,花红如火,一朵朵,一丛丛,掩藏在松林间,山坡上。轻风起处,婀娜多姿,香气芬芳。

  估摸着玩得差不多了,我们一口气爬到山顶,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放下竹篓,分头打柴抓草。这儿到处是青青的松树,金黄的松针在沙沙的松涛中阵阵洒落,一枚枚,一层层地铺在山坡上,坐在金花色的山坡上,软软的,凉凉的。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一层层的松针抓起,背回家去,铺在猪圈里,让那些终年没有吃饱过的猪们睡在上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山沟里,总会有清清的山泉,涓涓地从岩石的缝隙里流出来。

  山泉傍的泥地上,常常印上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足迹。大如梅花状的是野兔、麂子饮水时留下的,纤巧轻盈的是飞鸟光临时留下来的纪念。但有一些足迹,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也猜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留下来。好在我们从来对这些复杂的问题不感兴趣,把它抛到了九宵云外,管不起!

  干活口渴了,我们摘一枚较大的树叶,凌成一个小槽,插在岩石的缝隙里,让涓涓的流水飞起来,乖乖地飞进我们张开口的小嘴里。我们比那些以大山为家的飞禽走兽们高明多了。

  我们干活的时候,常常为了一只松鸡、一只野兔而被打断。那些家伙显然闲得无聊,衣食无忧,在灌木丛中肆意地挥霍它们快乐的时光。听到一只松鸡在附近咕咕的叫,我们会发出暗号,从四面八方悄悄包抄过去,准备来一个翁中捉虾,眼看大功告成,那只美丽的精灵却扑凌凌的飞走了,只留下一枚美丽的羽毛,在艳阳下轻盈地飞翔。

  春天的雄松鸡十分地美丽,它们站在杜鹃花中展示卓卓风姿、清脆歌喉。我们梦想捉一只带回家去,除了偶尔拾到一枚长长、美丽的羽毛,我们从来没有捕捉到一只松鸡,那怕小小的一只。

  待到夕阳西斜,百鸟归巢。我们每一个人的竹篓里或柴或草,已满满的,沉甸甸的了。汗水在我们的脸上肆意流淌,看着沉甸甸的劳动果实,用黑黑的手抹一把脸,我们一个个成了大花脸。天真无邪的笑声惊起一只在松树下熟睡的野兔,箭一样奔逃。

  青青的炊烟从远村中袅袅升起的时候,我们背着一天的劳动果实,跟着夕阳回家。我们在竹篓的边上插满杜鹃花,白的如雪,红的像火。

  六七个小孩,背着一篓篓鲜花,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回家。

  我们要把它带回家,插在我们床头的瓶子里,让芬芳的花香装点我们的童年的梦。

  2

  清明过后,阳光一天比一天明媚,山谷一天比一天丰腴,小河的歌唱也一天比一天欢快了。

  月光如水的夜里,睡在我家的木楼上,我听见风吹过房檐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如春蚕啃食桑叶的清脆、干净,如婴儿柔柔的小手划过洁白纸张的纯洁、简捷。我还闻到了野花的芳香。那些芬芳的味儿从我家后面的大山上随风飘来,一丝丝地钻进了我贪婪无比的鼻孔。

  春贴在我的耳朵上说:野菊花开!野菊花开!

  “一夜好风吹,新花一万枝”(唐·令狐楚《春游曲三首)》,接到春天的请柬,在某一个早晨,我野兔一样窜上我家后面的山坡,眼前一亮:那些野菊啊,开得满山遍野,开得让人有些心慌。

  它们平时是那么不起眼,惭愧地、自卑的贴在地面,掩藏在高大的树荫下。它们枝叶瘦小,零碎,我们甚至连打柴都不愿意把它们带回家。它们却在一夜之间,悄然绽放,一丛丛,一片片汇聚在一起,春天的山野,洁白如雪,芳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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