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大文豪苏轼的一生坎坷,仕途不顺,却为后世留下了许多传世佳作。我们后人对他的许多作品都是赞赏有加,感慨万千。以下是对《前赤壁赋》的一篇赏析,供大家查阅。
《前赤壁赋》赏析一
北宋神宗元丰五年(公元一零八二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谪为黄州团练副使,其间,他纵情山水,两赋赤壁。世人称夏历七月十六所作为《前赤壁赋》,十月十五所作为《后赤壁赋》,是为一时名篇,千古力作。
主客问答的辞赋结构
赋是介乎韵文与散文之间的一种文体,自荀子《赋篇》创其名后,历史上先后有鸿篇巨制的汉赋、骈偶讲究的骈赋、格律严谨的律赋。至唐,科举考试中仍要按声律平仄写赋。杜牧的《阿房宫赋》可称滥觞,宋欧阳修《秋声赋》已趋成熟。苏轼才华横溢,他摆脱了堆砌典故、拘守声律的束缚,在句法自由、结构自由、韵律自由中,既保持赋的形体,又含诗味的浓郁,且与散文亦迥乎有别。因此,《前赤壁赋》行走自由、似诗如画,可以说是散赋中杰出的代表作。
历来游记以游赏山水为题材,大多用记游写景抒情为常法。苏轼游记赤壁,推陈出新。首先,他记叙之体是虚拟的主客对答的结构形式。主客对答是赋体中的传统手法,主与客都是作者一人的化身。在《前赤壁赋》中,客的观点和感情是苏轼的日常感受和苦恼,而主人苏子所抒发的则是他超脱地俯察人与宇宙的领悟,而这一切则是通过呜呜洞箫、主客设问引起。其次,辞赋行文多用排比、对偶,即所谓韵文,此亦是赋的主要特点。但《前赤壁赋》每段首句或开头几句又多为散句。如首段“举酒属客”“少焉”为散句,第二段开头“于是饮酒”是散句,第三段客曰散句更多,第四段则以散句为主。可见,全文散句成份多处。但是,既然是赋,则应该用骈句或近乎骈句为主。《前赤壁赋》以四字六字为多,几同于“四六文”。读之于整饬中见参差,整齐中显自由。这样既显示了传统赋体那种特质和情韵,却又做到保留而不拘泥,讲究又不为束缚。最后,辞赋讲究声韵美。《前赤壁赋》多处押韵,却换韵较快。每段一韵或几韵不等,而且换韵处往往是文义的一个段落。如第一段的“天”“然”“仙”,第二段“慕”“诉”“缕”“妇”,第四段的“鹿”“属”、“粟”“穷”“终”“风”,以及末段的“主”“取”与“色”“竭”“适”等。总之,《前赤壁赋》以文为赋,藏韵于不觉;借客设问,叹人生之如寄。用辞赋之语言形式,却又弃寻常之套路,以至象“若夫”“尔乃”“是以”等等也抛而不用。这是大家的苏轼兼取散文和辞赋的优点、手法作赋,是苏轼此赋出新处,亦是绝妙处。
诗化的景情融合
读《前赤壁赋》,我们感到苏轼写的景美。你看,一叶扁舟浮在茫茫江面,月色水光与天宇合一。以至于江动还是船移,御风还是乘云,是实景还是虚象,说是又不是了。然而,文章写得却是常景,正如清代文学家方苞所说,“所见无绝殊者(没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而文境邈不可攀”。文章写的是常景,是山水,是风月。但是,为什么又有如此感人的魅力呢?答曰:它的景是诗化的景情融合所致。
文章通篇以景贯串,“风”和“月”是主景,山川、江水辅之。首段“风”和“月”开卷。“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和“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几句,极凝练简洁点出风月,写出江景。接着,文章反复再现“风”和“月”形象。如歌中的“击空明兮沂流光”,客引曹操的“月明星稀”及“抱明月而长终”、“托遗响于悲风”,苏轼答对的“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都紧紧扣住了“风”和“月”。这种景物的连贯,不仅在结构上使全文浑然一体,而且还沟通了全篇的感情脉络。你看,秋江的清风,澄净的星空,月移船行。无边的风月渺渺入怀,人好像在仙界飘。正当主客陶然其中正感到一个“乐”字时,扣舷而歌却又引出了缠绵悲凉的洞箫声,刹那间情绪转向了莫名的惆怅。这是借景生情,景是情的外观;情由景生,情是景的内涵。文章接着下来,由“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句,再从客的口中,用曹操这个历史人物来抒发感情。当然,这中间,苏轼是借景物、地点的关合。最后,仍从眼前的明月、清风引出议论,即人们常见的山川、风月的变与不变、有穷无穷来感叹人生。可见,“风”“月”这惯常的景色,起始写来又极似闲笔,在《前赤壁赋》中却因为“空明”“流光”之景,生出“乐甚”“愀然”之情,而读者则是在不知不觉中为这常景打动,为这感情的抑扬起伏所吸引。因为,这景这情,有历史人物的业绩,有古战场的空寂,有作者的旷达和惆怅。文章正是这样由于景物的反复穿插,悲喜之情的不断消长,作者情感的痛快吐纳,使景情融合达到完美统一,使常景产生如此感人的魅力。
达观的人生境界
历来称《前赤壁赋》有《庄》《骚》文法,所谓潇洒神奇,出尘绝俗,此论固然不错。但是,文章留名千古,岁月遗芳,不仅仅是苏轼的文笔,还有他文章中深含的思想和哲理。《前赤壁赋》体现了作者什么思想和哲理呢?
有人认为,“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感叹人生短暂,是文章的主要思想。甚至有人还会说,苏轼不过是在此文中主张“及时行乐”而已。我们认为此论有误。苏轼诗文浩繁,但是,象《前赤壁赋》这样充满思想、深含理趣的作品,应该说亦不算多。《前赤壁赋》以“风”“月”为主景,则文章思想和哲理亦包含在“风”“月”之中。我们知道,宋神宗元丰五年,也就是苏轼谪居黄州的第三年初秋,他与朋友驾舟黄冈赤壁下的长江中赏月游玩。苏轼当时政治上失意、仕途上受挫、生活上落魄,使他陷入苦闷与迷惘,这对一个封建社会的文人士大夫来说,是很自然的。但是,月夜美景和大江泛舟给他带来了舒畅心情,酒酣耳熟后凄怆的洞箫声扣舷而歌,使他从水的流逝、月的盈虚中领悟到物的变与不变。“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虚盈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水在流逝,月有盈虚,是变;但是前浪虽去,后浪再来,流水仍在,月也始终没有盈亏,这又是不变,也没有变。而随着水与月的长存无穷,每个曾经伴着长江与明月的生命也一样都会长存,都属无穷。这就是所谓的“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读文至此,我们难道不觉得文章的意蕴是积极的,揭示的人生境界是达观的么?
虽然,文章中也有“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等语,但这对一个壮志未酬、岁月蹉跎的已近垂老之人来说,是共有的悲哀,也是世俗的悲哀。从这一点再去看“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就可以理解了。那可不是“及时行乐”啊,虽绝无惊世豪情,却乃寻常生活。谐写景、抒情、议论于一体,熔社会、人生、自然于一炉,俯察人与宇宙,充满人事沧桑与吾生有涯的感叹,凡此种种,皆为《前赤壁赋》使人们历久弥新爱读之原因,文章千古不绝之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