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箩筐》原文】
①香蕉场前面的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用竹子撑开一个旧箩筐,箩筐里撒了一把米,孩子们躲在一角拉着绳子,等待着大雨前急着觅食的麻雀。
②一只麻雀咻咻两声从屋顶上飞翔而下,在蕉场边跳跃着,慢慢地,它发现了白米,一步一步跳进箩筐里;孩子们把绳子一拉,箩筐砰然盖住,惊慌的麻雀打着双翼,却一点也找不到出路地悲哀地号叫出声。孩子们欢呼着自墙边出来,七八只手争着去捉那只小小的雀子,一个大孩子用原来绑竹子的那根线系住麻雀的腿,然后将它放飞。
③麻雀以为得到了自由,振力地飞翔,到屋顶高的时候才知道被缚住了脚,颓然跌落在地上,它不灰心,再飞起,又跌落,直到完全没有力气,蹲在褐黄色的土地上,绝望地喘着气,还忧戚地长嘶,仿佛在向某一处不知的远方呼唤着什么。
④这捕麻雀的游戏,是我幼年经常玩的,如今在心情沉落的此刻,心中不禁一阵哀感。我想着小小的麻雀走进箩筐的景况,只是为了啄食几粒白米,未料竟落进一个不可超拔的生命陷阱里去,农人何尝不是这样呢?他们白日里辛勤地工作,夜里还要去巡田,有时也只是为了求取三餐的温饱,没想到勤奋打拼地工作,竟也走入了命运的箩筐。
⑤箩筐是劳作的人们一件再平凡不过的用具,它是收成时一串快乐的歌声。在收成的时节,看着人人挑着空空的箩筐走过黎明的田路,当太阳斜向山边,他们弯腰吃力地挑着饱满的箩筐,走过晚霞投照的田埂,确是一种无法言宣的美,是出自生活与劳作的美,比一切美术音乐还美。
⑥我每看到农人收成,挑着箩筐唱简单的歌回家,就冥冥想起托尔斯泰的艺术论,任何伟大的作品都是蘸着血泪写成的。如果说大地是一张摊开的稿纸,农民正是蘸着血泪在上面写着伟大的诗篇;播种的时候是逗点,耕耘的时候是顿号,收成的箩筐正像诗篇的最后圈上一个饱满的句点。人间再也没有比这篇诗章更令人动容的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