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语:秦观和柳永同为北宋文学家、词人,婉约派代表,他们的词凤有何不同,下面是小编收集的相关的信息,欢迎大家阅读了解。。
柳永和秦观是宋代两位重要的婉约词人,同样以爱情题材的词作见长。而秦观词作又历来被认为“远祖温韦,近承晏柳”,明显受到柳词的影响。但自两宋以降,人们对两位词人的情感和认知都有所不同。一般来说,人们往往贬柳而扬秦。究其原因不外有三:
首先从词风的形成上,柳永并没有直接的师承,他的创作直接来源于民间生活。而且柳氏长期生活在民间,词作的对象是歌妓和普通群众,所以他的词作首先要考虑受众的接受能力,其次还要考虑受众的审美要求。因此柳词基本上用语直白,词风俗易。有学者统计:柳永所作词中,“恁”字出现58次,“争”字出现36次,“处”字20余次,“怎”字10余次,语尾“得”字49次,“成”字20余次,“了”字10余次。而双音俗词如“无端”、“真个”、“经年价”、“自家”等更是随处可见。例如其词《满江红》:
万恨千愁,将年少、衷肠牵系。残梦断、酒醒孤馆,夜长无味。可惜许枕前多少意,到如今两总无终始。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
添伤感,将何计。空只恁,厌厌地。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拚弃。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
这首词属于一首“代言”之作,借一位男子之口写出离别过后孤独难眠之境。这种“代言”的方式使作者超越中介,直接与读者对话,所以使作品本身的情感更为真切、生动,也更富于语态。本词中通过诉说的形式,使读者产生与作者的情感共鸣。既然要“代言”,希望与读者共鸣,就必须要使用大量的俗词。在本词中,计有“到如今”、“独自个”、“空只恁”、“无人处”等,都是俗词句。而末两句“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拚弃。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更是俗句的典例。
相对而言,秦观的语言就要典雅考究的多。因为秦氏除了对柳永的学习和继承之外,还受业于苏轼,为“苏门四学士”之一。他的词风受苏轼的影响也很大,以诗为词,受传统诗教濡染较深。秦观所写的词,面对的对象是士大夫,所以秦词多有隐喻、抒发、寓情于景的手法,且多用典故。所以与柳词相比,秦词的词风更为雅致。与秦观同为“苏门四学士”的晁补之曾称赞秦词:“虽不识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语。”如其《踏莎行》: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残阳树。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本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词中第三句“桃源”,引自刘义庆《幽明录》中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女,出山以后,亲戚已杳,只有其七世孙尚在人间。“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二句,前者见《荆州记》中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者典出《玉台新咏》中《饮马长城窟行》一诗:“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意何如?上言长相思,下言加餐饭。”词用此二典故,表示收书时的心境。“郴江本自”句化用唐戴叙伦《湘南即事》:“沅湘日夜东流去,不为愁人住少时”。秦观这首《踏莎行》用典之密、之广都很堪圈点。其用典之巧妙、化用之无形亦足以称道。
所以就词风来说,柳多俚俗而秦多典雅,相对来说,秦词更符合传统知识分子的审美标准。这是秦词地位和评价都高于柳词的一个重要因素。
其次,从内容上来说,虽然柳秦二人都以男女恋情、离情别绪为创作的主要内容。但柳词之中多写市井情感,而秦词当中更多士大夫精神。王国维《人间词话》评价秦词“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这种区别也与二人的经历相关。柳永51岁中进士,位至余杭县令。其职务不高,从政阅历浅。所以为人放荡不羁,晚年穷愁潦倒,终死凄凉。所以其词句中多有孟浪、放荡之词。而秦观36岁便中进士,曾任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国史院编修官等。但其仕途不顺,又与苏轼为仕途,所以屡遭贬谪,客死在藤州贬所。与柳永的放浪不同,秦观更希望受到朝廷的重要,所以能够看出,秦词明显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在前一时期内,秦观仕途顺畅,所作婉约词中多闲愁之句。如其《浣溪沙》:“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全词所用之字都偏于轻柔,一个沉重之字也不见。可见词中所抒发的情感更偏向于闲愁。而到了贬谪之后,秦观的词便开始偏向于思怀,有抑郁不得志之惆怅。如其《千秋岁》: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西池会,指在汴京与王古、张舜民等的相聚,而今同游之人皆被贬谪,无人更从汴京。所以这里的愁是政治之愁,秦观随苏轼遭受元祐党人之祸,故此中多有家国之慨。所以就内容和情怀的层面上来说,与柳永相比,秦观之词更多一些士大夫的气质,多一些怀才不遇的感叹。这些情感更容易获得文人的共鸣。
再次从用情上而言,虽然柳永和秦观都写恋情。但秦观的用情更真更切,而柳永则多是滥情,为游戏的态度。清人冯煦在其著《嵩庵词论》中称赞秦观和晏几道为“古之伤心人也”,即言秦用情专一而清澈,有感情,懂伤感。而柳永虽然用情,却是薄情,甚至有人说其对妓不免玩弄狎邪的态度。例如,柳氏在其词作《西江月》中写道:
师师生得艳冶,香香于我情多。安安那更久比和。四个打成一个。
幸有仓皇未款,新词写处多磨。几回扯了又重捋。姦字心中着我。
不用“奸”字而用异体之“姦”,是三女同栖。这种用字本身就带有一种薄情,而且对三位女子还带有一种轻佻。除此而外,柳词当中对于女性狎邪之句上有很多,如《玉女摇仙佩》中:“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写枕边发誓,竟然也是誓言床笫之事酥。又如《栏花》:“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几多狎客看无厌。”是通过狎客的眼光观察女子的胴体,淫邪之意毕现。
而秦观词中多若《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全词借牛郎织女故事,上阕写情人之守,情人之痴。以七夕相会的盛况,兼写牛郎织女相会之乐,下阕又以“如梦”、“忍顾”之词,极言相会时间之短。相聚之乐有限,而离别之怅惘长存。但结句又宕开一笔,借写自己的爱情理想:只要两情长存,又何必贪求朝夕相对的欢乐。这一爱情的理想,正是后来痴情的典范。
这也是柳秦二人在情感上的不同之处。在宋代,尤其在北宋理学兴起之前,爱情可以受到歌颂,而俗情、艳情往往被士大夫轻视,进而受到抵制。秦观早年词作《满庭芳》中有“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一句,由灵及肉,渐入俗情。苏轼见此词之后讽刺秦观说:“不意别后却学柳七作词。”秦观听后回复:“某虽无学,亦不如是”可见在当时北宋词坛,以柳永为俗情的代表,作词者也深以学习柳永的俗情为耻。盖因柳词轻佻,不是爱情。对爱情的轻佻和严肃,也是柳永与秦观的重要分别。
综上,无论在词风、内容、情感上,相对于柳永,秦观更为符合传统士大夫的审美习惯和审美标准。所以对于秦词的评价高于柳词也是不足为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