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碧口古镇散文

2019-03-20散文

  曾不止一次在名字的颜色里,想像着碧口的模样。

  天是纯净的蓝,水是澄明的碧。隐藏在陕甘川群山簇拥的暖窝里,享受六百余米的海拔。万山滴翠,茶香萦绕,川音袅袅。

  “来客喽,客官这边请……”长长的唱腔韵味深长,干练殷勤的招呼声响起在人声噪杂的阁楼的木板吱扭中。花冠裙袄,大袖红袍的女子,肩头霞帔彩带,腰间饰金缀玉,小脚轻迈凤头鞋,乘白龙江的木船远道而来。她落座八仙桌旁的太师椅,好奇的双眼第一次和碧口的目光相遇,端详着他的样子。

  一袭青布长衫,蓝绸大褂的茶博士,乌黑的辫子搭在斯文的背上。他,拈指轻弹,茶托茶碗飞落桌面。拎起锃亮的茶壶,紫云春绿中带黄的清淡茶汤从古铜色的长壶嘴临空泻下,滴落茶碗,咕咕数声,戛然而止,茶水与碗沿相平,茶碗里热气腾腾,茶碗外不见一滴水珠。茶盖滑向茶碗,留出一条缝,任由茶香四溢,馨馥沁心。女子兰指舞动,双手托起茶碗,茶盖轻轻刮一刮茶汤,尖而细长的茶针或扁而薄平的茶片,在碗里上下翻腾,浮浮沉沉,晃晃悠悠,汤色渐浓。鼻翼凑近,凝神品味,茶碗内,茶色或浓或淡、茶香或幽或浅、茶味或苦或甘、茶形或齐或乱。双手托起碧口盖碗茶,领略茶里的天地人合一!

  四座茶客,家长里短,嬉笑怒骂,啜一口香茗,蒲扇轻摇,龙门阵摆起,走卒跑马,热闹凑成一片。

  忽有惊堂木脆响,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屏风相隔,口若悬河的说书艺人声情并茂,浓浓的川味儿响起在茶楼。“话说,当时在马背上端坐着一人,此人下了马往那儿一站,身高在八尺开外,晃荡荡黑泱泱像镔铁塔一样。面皮黑,黑中透亮,一双扫帚眉斜叉八叉插额角入鬓边,大环眼狮鼻阔口,大耳朝怀,颔下一部暴长钢冉,扎里扎煞二尺多长迎风都吹不倒,压耳毫毛像排笔相仿。他没穿盔甲,头上戴着匝巾,身上穿着软铠。这人是谁啊?张飞张翼德……”“好……好……”喝彩声欢呼声在茶楼回旋。那梨花木再次敲响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如痴如醉的茶客,碗中的茶,添水不添钱,换茶添茶钱。他们伸长了脖子,听书听了一回又一回,茶喝淡了一碗又一碗,茶添了一盏又一盏,水添了一壶又一壶。不觉,一日幸福安闲的光景在此间消磨掉。

  红日西沉,茶楼是古镇镶嵌在夕阳余晖中的一枚印章,它的门楹两侧刻有长长的对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一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倒一碗酒来。”楹联阴刻的凹巢,每一个笔画里,都盛满晚霞血红的印色,让古镇在自己的标签里特色鲜明地骨肉饱满。诠释或彰显,那么个性张扬。青石板的古街依然热浪蒸腾,灯火映照,暑气四散,扑打着茶楼外墙的朱红木板。川剧小曲咿咿呀呀,余音绕梁,荡气回肠,把闲散的光阴搅动的醉意朦胧、神情彷徨。古色古香的小镇醉在茶韵里,迷离的双眼像是要就此安稳睡去。

  温热的白龙江水,在二层茶楼的窗外,映绿了两岸依江而建的一排排古木楼,碧蓝的身影走过古镇,满载柔情和幽香在山水间奔涌流淌,穿行在碧口至四川昭化的崇山峻岭之中,并汇入嘉陵江,一路直达重庆。一支支商船在碧口启程,浩浩荡荡,扬帆起航,把大山深处优质地道的中药材、土特产、茶叶运出,又将来自西南各省、江浙一带的日用物品运到碧口。一条绿色的长龙,在陆路依然崎岖难行的年代,在没有国道平坦、高速快捷和铁路稳健的岁月,它将水的灵性和品质发挥到极致,必然以流淌的姿势,以澎湃的身躯,承载时代的更多重负,义无反顾,责无旁贷。它摇头晃脑、翻飞舞动着身体,将六百年前的繁华兴盛都一一记录在汩汩流淌的路上,日夜兼程,逝者如斯!白龙江岸,发髻高绾、长裙短袄的女子,怀抱稚嫩的婴孩,望穿秋水,盼归的姿态一站就站成一尊雕塑,伴着白龙江的风在等他归来。

  紫云宫,雕梁画栋映照夕阳,碧瓦飞甍古韵悠长。辉煌壮丽的建筑群将其它所有的楼堂会馆一一俯视,在客商云集、樯帆林立、熙来攘往的水陆码头矗立,尽显能工巧匠之技艺精湛、商会船帮之实力雄厚,富丽堂皇的面容,把古镇的表情映照得光彩夺目。来自陕甘川等地的商人意气飞扬地进出,车马往来,冠盖云集的紫云宫就那样昂首挺胸,站在时光的某个制高点上。遗憾的是,破旧立新的榔头并没有对辉煌一时的紫云宫手下留情,它和众多楼堂会馆一道遭遇灭顶之灾,仅剩下这个豪华瑰丽的名字勾起人们对已经模糊的往昔做些记忆和想像。

  民国初年,古镇的繁华盛极一时,百余条船只行走在白龙江上,古镇人口一度达到4万余人,建有海关,电报局、盐务局等等,税收一度占到全甘肃省税收的13%,曾创下年纳税10万两白银的记录。直到1956年,文县至武都通车,1958年,文县至碧口通车,水运衰败萧条,白龙江似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历史的轨迹有着相似的特点,一条江,和一个人一样,在重任面前,必然在场,必须担当,多重的担子都担在肩上。

  1965年,碧口利用丰富的水利资源开始兴建电厂,1976年首台机发电,白龙江上出现第一颗明珠。上世纪80年代,一支10万余人的淘金、硅铁企业大军蜂拥而至,给安静的古镇带来强大的经济带动的同时,也将大量的灰尘,黑色污染漫向青山秀水和白云蓝天,古镇在现代化的快车道上灰头土脸地疾驰了20年,富含污染粉尘的萝卜干、腊肉和豆花面也不再香醇。工业化和自然开采的恶果不久被生态文明的砝码唤醒,硅铁产业渐渐隐退,短暂的辉煌退位,生存的召唤占据了碧口的一片蓝天。2008年遭遇地震损毁以后,碧口开始了自然生态旅游产业的大发展。

  古镇哼着小曲,茶香浸润,酒意微醺,双眼朦胧里,一声鸡啼,而或一声脆响,将古镇的一切古老的繁华和旧迹击落在地,又一轮缓缓升腾的红日,引领出另一片崭新天地。黎明的亮光洒遍碧口的每一个街角,揭下历史如梦似幻的华美面纱,眼前所能见到的就是今天的碧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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