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公早年东北当兵,天寒落下腿疾,年轻时不觉怎样,岁数大了渐感诸多不适,最近常常疼的夜不能眠。侄儿推荐他的同学——一个乡村医生给我们,据说针灸技术不错。
骑上电动三轮车,载着老公到周楼卫生所去就诊。
小诊所坐东朝西,大约四百平米,对于一个村卫生所来说,规模已是不小。推开玻璃门,进去就是一个大厅,迎面是药房,大厅里靠墙摆放着铁质的座椅和输液架,厅的南北两面各有三个房间,门与门之间的墙壁上,预防和治疗各种疾病的宣传画镶嵌在玻璃镜框里,每个门旁上方都有个牌子,分别写着“综合诊疗室”、“配药室”、“观察室”等等,还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们去的不算晚,也就8点多钟,已经有七、八个人坐在大厅打吊瓶,头顶一个大吊扇不紧不慢地转着,打吊瓶的老少男女前后门住着,谁家锅门朝哪都知道,边打着吊瓶边家长里短的聊着。
我们在右首的观察室找到仅剩的床位,等待医生施针,另外四张床上躺着岁数大些的患者,靠墙的椅子上还疏落的坐着几个。里里外外只看到年约五十的周大夫在忙活,不停地兑药、扎针、换水、起针。20分钟后,才捏着几枚银针来到老公床前,询问疼痛的情况和疼点,将两枚针熟练地扎下。
趁老公扎针的时间,我走出观察室,仔细打量这个小诊所,墙上的玻璃框里清楚的写着组长:周某某;主治医师周某某;司药周某某;护士张燕。不难看出这三周的关系:主治医师就是眼前忙着的这位,药房的司药也已上班,是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子,看长相毋庸置疑是医生的儿子小周,至于那个没露面的张燕定是儿媳,领导人嘛,当仁不让是他们家的老爷子——医生的爸爸,司药的爷爷。这张诊所成员表无非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而检查人员也不会无脑到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诊所陆陆续续又进来很多人,周家父子忙得不可开交,病者和他们的家属,有的两三个陪着一个,房间里有床有椅有风扇,东墙上还悬挂着个大电视,正在放着“喜洋洋和灰太狼”,如此下火的暑假,凉快又可看电视的地儿不多,所以他们三三两两聚集于此,甚至带来自家的狗,趴在铺着瓷砖的地面上,哈哈的吐着舌头。这景象只能在这种乡村诊所看到,城里医院绝不可能。
从药房开着的门可以看到那堆积如山的装满盐水瓶的一摞摞纸板箱,半掩的栅架储藏柜里一捆捆盒装的针剂,小周接过病人家属递过来的钞票,随手放进桌子中间的抽屉,既不开发票,也不记账,显然这是家庭式的诊所,除了必交的捐税,收入大头都是自家的,无需记账和防范有谁趁机中饱私囊。
整个诊所布局合理实用,大厅的顶上还设了个长方形的天窗,照的厅里光线充足,四面都有门,和门相对的是窗,空气对流,没有一丝的汗臭杂味,甚至闻不到医院特有的那种药味。整个诊所建筑装修,加上医疗器械厂家定制的桌椅床柜,怎么也得百八十万。我一面惊讶于这个家庭医院的规模,同时更加深信这个行业的“黑”。据说药品的利润最高,几十倍的差价,尤其是打吊瓶,那种250CC小瓶盐水加入一把不值钱的针剂,少则十几,多则几十上百,而那种针剂多数不过二三毛钱,一瓶盐水八毛多,到了病家那里变成三块八,怪不得家庭医院和私人药房腰包涨的那么快,本来病人进医院就是医生说了算,没听说病人象买三斤萝卜二斤菜那样讨价还价的。不值钱的药经过厂家、药品批发商、再加上几个转手倒腾的,最后全部转嫁到病人头上,翻了不知多少倍。为了去除病痛,只有伸着脖子挨宰喽。
我这里溜达一圈,还没发完感慨,老公那边已经起针,我们要先付十天的钱,周医生说不用,最后结算(有侄子在,不用担心我们会赖账跑掉)钱先不收,倒叫我们心里没底,又不好意思问价格,听说有的私人针灸一次要五十元,治好了还无所谓,如果效果不大,掏伍佰元也够亏的。嗨,只有随它去喽。
(二)
我们的房后不足百米,就是小区的卫生室,在这城郊,也可以说是一所乡村卫生室。医生、护士、司药会计、采购……加起来就是两个人。
全科医生姓鲍,六十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五十出头。红光满面,说话总带着笑。但是,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满面笑容的汉子,却是一个癌症患者。
五年前,鲍医生查出肺癌,曾经在市医院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后来,每隔个把月,再去进行化疗。五年了,他的病症没有恶化,这要归功于他所掌握的医药知识,归功于他的良好的心态。得了癌症,是件很痛苦,很恐怖的事。据说,百分之八十的癌症患者都是死于恐惧和绝望。其实,得病是既成事实的事,再伤心难过,再害怕绝望又有什么用?相反的,端正和调整好心态,会使自己的肌体对疾病产生一种抗体,帮助你一起对付病魔。无所畏惧的人,才有希望为自己赢得生命的存续。
鲍医生的医术很高超,经他诊断的疾病,即使再到大医院用精密的仪器检查,也几乎毫无二致。每天从早到晚,就医的病者络绎不绝,鲍医生的一日三餐都难以安安稳稳地吃。对于一个身体有着隐患的亚健康者来说,劳累辛苦可想而知。也许,你会说,再忙再累,还不是为了多赚钞票?这话不假,他的诊所是个人承包,他的女婿就是这个村的书记,一把手。一切条条款款对他都是绿灯放行,钞票自然也少赚不了。
但是,他又并不在乎多赚少赚,因为他的家境殷实,无需如此卖命。当我看到他笑容可掬地为病人诊脉;当我看到他早来晚归地终日辛劳,我感觉得到,他是将救死扶伤当做了自己神圣的职业,从中获得了治病救人的乐趣。同时,让自己不至于无所事事地为病烦恼,也不失为一种良好的心态,一种医病的良方。
相比城里的大医院,收门槛费、收红包、套用医保补助的恶习,乡村诊所的确少挣不少昧心钱。也因此有些医术高明的医生,在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乡村诊所出现青黄不接、后继无人的现象。
前几天,从电视上看到,县委出台一项动议,准备提高乡村医生的工资待遇。在和鲍医生聊起这个话题时,鲍医生显得很兴奋,告诉我,今年省里定向培养五百多名医科大学生,学费全免,还要发给助学金。前提:这批大学生毕业后,必须全部到乡村诊所工作。
这是一个很好的措举。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不得病,忍着病痛去大医院排队挂号,等待就医,而使乡村诊所门可罗雀,实在是暴殄天物,浪费人才时间。能够在家门口轻松解决小病小痛,何乐而不为?
但愿这批受到特殊待遇的大学生,学有所成之后,能够用学到的医术报效社会和人民,无愧于白衣天使的光荣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