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之古藕池散文

2019-05-11散文

  以“小汉口”著称的藕池,不仅在商贸方面具有优势,工业和手工业也是远近闻名。木匠、瓦匠、弹花匠,个个手艺精湛,槽坊、榨坊、浆染坊,行行一应俱全。长期的产业积淀,是灾后恢复的内在条件,经过一段时间的重建,镇上的生产生活,步入了正轨,街道建设,基本得到完善。千年古镇,故乡藕池,这个清雅可人的湖国仙子,在历史的拐角处,峰回路转,又找回了原本的自己。虽然,繁华不比当年,但故乡给予我的童年,终究是一段难忘的清浅时光,却也是,平淡祥和的印象。

  儿时的藕池,可谓是一派热闹的景象,附近的十里八乡,都会到藕池来赶街。三星楼商业区,是藕池最繁华的地段,由此延伸的那条主街道,店铺鳞次栉比,生意好生火热。街上人声鼎沸,络绎不绝,有卖糖艺的、卖陶泥人的,炸米泡的,看西洋镜的,偶尔也会有玩猴把戏的、卖狗皮膏药的。古镇的老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坐茶馆,那里,经常会有讲书的,醒木“啪”地一拍就开场了,古今之故事,讲书人可以横念倒背。即便没有书听,老人们也觉得坐茶馆是必要的,因为在那里,可以听闻天南地北之奇情异事。

  那时,一帮小孩子,会经常到街上去捡烟头,所以,去茶馆凑热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手里拿着一个小罐罐,把地上的烟头一个个捡起来,等积攒到一定量了,再将烟头拆成烟丝,然后拿去卖个几分钱。收集纸烟花,也是孩子们的一大喜好,比谁收集的牌子多,牌子巧,也会把纸烟花折成三角,用于“”,称之为打“瞥瞥”。后来,这种“”被“打玻”所代替,记得那时市面上流通的银毫子,基本上都被砸扁了,有的已被砸得模糊不清,什么都看不到。儿时,虽然玩具甚少,然而,却也是不缺童趣的年华。

  住我家斜对面的老俩口,男的姓郑,女的姓田,没儿没女。一直以来,靠着自己的双手打理生活,老太太每天出去摆个凉茶摊,老爷爷则挑个货担,走街串巷。郑老爷子的货担上,满是自己做的竹工艺品。郑老爷子做的竹艺,真的十分的别致,有用南竹筒做的拨浪鼓,有用竹篾做的蚂蚱、蜻蜓,有用竹子做的笛子,而让我最最喜欢的,还是他做的不一样的竹节蛇。这种竹节蛇,是先拿来不粗不细的竹子,截成多个一寸左右的竹段,两头削尖,打眼穿铁丝,再做蛇头蛇尾,描上颜色,竹节蛇就出笼了,这是当时的好玩具。

  盛夏季节,家家户户会在天黑前,把门前的街面用水浇凉,等吃过晚饭,全家人都洗完澡,然后搬出竹床,或是拿长板凳、门板搭铺,到屋外乘凉。屋子里则是用锯沫伴上六六粉,再用火点着熏蚊子,有的人家,也采用又粗又长的大蚊烟,极像庙里供神的高香。乘凉的气氛真的很好,街道的两边摆满了乘凉的铺位,人手一把大巴扇,摇来晃去的,有时也会发出“啪啪”的驱赶蚊子的声响。大人们说着些七扯八拉的笑话,偶尔也会讲讲有趣的故事,古镇藕池的夏夜,大抵都是如此,而我最怕听到的,还是那些吓人的鬼神故事。

  秋日里,满月下的古镇尤其的美,月光无声的流泻,整个街巷,就俨然沉浸在了梦的朦胧里。那些或近或远的房屋,在月光的擦拭下,没了白天的清晰的色彩和线条,层次也是清清淡淡的,一如退了色的旧照片。月夜的古镇十分安静,安静得只有孩子们的嬉笑声,偶尔也会有被欺负的孩子的哭叫声,受了欺负的孩子的家长,也会出来骂上几句,然后把自家孩子拽回家。一帮男孩女孩,有大有小,年龄不等,只要是能玩得来的,都会凑到一块,跳绳,踢房子,打得螺(陀螺),掐眯果(躲猫猫),这就是我们童年时无拘无束的游戏。

  剧院隔三差五地放放电影,偶尔也会来个戏班子,唱几场戏,那时候,没有谁家的大人肯给钱,让孩子去买票看电影的。有时候,孩子们就是会偷着跑出来,想着各种办法看电影。大一些的孩子,会翻院墙进去,那些小不拉几的,会早早地猫在剧院的门口,找认识的大人,求着给带进去。藕池修堤时,镇上来了不少的民工,晚上,指挥部会经常在搬运站前面的空地上,为民工放电影,那时,着实让我们过足了电影瘾。电影看多了,也会闹出笑话来,记得有一次,母亲要我去石首,找小姑妈为爷爷买药,我居然把“安茶碱”记成了“侦察碱”。

  儿时的记忆里,镇子中央的荷园,依然是十分的清澈。荷园里的莲荷,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的满满的茂密,只是在荷园的某些地方,悠闲地长出那么几块,或大或小,或远或近,这也十分恰当地,给了偌大的水域,以更多的想象的理由。夏季里,那些散漫摇晃的荷叶,星星点点的荷花,以及清香扑鼻的气息,是荷园动静相宜的风景。荷园岸边的那些垂柳,飘逸着碧绿的秀发,倒影在与蓝天一色的水面上,有如古镇少女,无可挑剔的柔美的身姿,那是婆娑婀娜的风采,更是陪伴时间的念想。

  荷园的美,在于她的生动。古镇浣衣女子的身影,是荷园景色的极佳点缀,她们三五成群的聚在荷园的埠头上,那一起一伏的清衣洗裳的样子,有如经典的实景剧,无论你远看还是近看,总会觉得很美也很悠然。时不时的即兴的嬉笑打闹,也会惹得飞鸟驻足枝头,“叽叽喳喳”地,总想着,要把这里的事儿,看个究竟、评个对错。浣衣女子捣衣的声响,在荷园的上空优雅的回荡,那是极赋音韵的节拍,有的时候,也会扰得水中的鱼儿不知所措,调头拍尾的“轰”的一声,水面上就会激起一大片涟漪,要等到真正平息,也得是几分钟过后。

  我看过一些关于藕池的文章,就连360百科,也如是说,藕池的地名,是缘于东汉年间,曹、刘两军在此"屯田采藕,集藕于池"。然而,我却以为,镇中的荷园,一池的藕荷,应该是藕池地名的真谛。荷园,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内在喻义,都应该与藕池的地名,有着扯不断的关系。在流逝的远久的岁月里,古镇藕池,也许,还有些未曾被发掘的典故,抑或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抑或是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也许,也只是也许,但无论怎样,我对镇子中央的荷园,永远都会情有独钟,虽然,她没有西湖的名气大,却也是古镇悠远的写真。

  镇公所,应该有些年岁了,那是一座两层的古楼房,白墙灰瓦,十分威严地盘踞在荷园的中央。镇公所的后院,有一口老钟,钟声虽是沉厚,但却一鸣惊心,那是古镇灾难的奏报,这样的钟声再好,也祈求它长久安静。记得,离荷园不远的地方,还有座尼姑庵,里面还住着尼姑。尼姑庵的门前,有两棵核桃树,在核桃不曾熟时,就有小毛孩子,拿竹竿去打,打下来的那些青涩的果子,孩子们吃得也是有滋有味。家乡人把尼姑是叫斋公,有个斋公还去过我家,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有红是白的,没有一点皱褶,也许是吃斋念佛的缘故吧。

  那时,藕池河的水量十分充沛,夏天涨水时,河水会漫到河堤边来,那是一种微黄的浑浊,凉凉的,也是甜甜的。涨水时节,河面就显得很宽,水流湍急,河中间那道长长的回流,在藕池人眼里,就是夺命的索链,汹涌的河水,几乎每年都会夺走几条鲜活的生命。藕池河里有黄鱼(中华鲟)、江猪子(江豚),体型都比较大,在水里力气更是不小,据说,江猪子可以把船顶翻,那时,涨水的时候也会翻船,翻了船就都会怪到江猪子头上。有时,江猪子也会在河面上冒头,有一次,我在镇卫生院还真看到过被误捕上来的江猪子。

  秋天的藕池河,速流就平缓了许多,河水退了下去,已然回到了她原来的样子,河面上微风细浪,碧绿清澈。所谓秋水依人,我想,无外乎就是一种依依的情思吧,也许,就像藕池河的依恋,那时,那景,那人。退水后的河边,沙滩会很大,从搬运站一直延绵到王蜂腰,那是一片铺满遐想的广阔,沙滩上散乱的几点芦花,在秋风中孤独的飘零,那是这片旷野值得怜惜的萧瑟。河堤边的防浪林,退去了夏的绿装,早已被秋阳染黄,堤坡的杂草,被秋风收走了水分,已近干枯,就有调皮的孩子,从自家偷拿了火柴,点燃枯草赶“野火子”。

  在秋天的河边,看晚归的渔船,也是一种不错的情致。傍晚时分,放丝网或放卡子的渔船,就会陆续的靠岸,渔船是有顶棚的那种,那是渔民的家。男主人拿一根竹竿插入岸边地里,用绳子将船系紧,接着,就是女主人上岸升火做饭了。放鹭鸶的,这个时候还很忙,他们要到了天色完全黑时,才会收工。鹭鸶船是两小船相连的那种,撑船人站在连接的横杆上,姿态十分矫捷,动作很是娴熟,四只鹭鸶分别蹬在两边的船舷上,当发现水里的鱼,就会猛地扑了下去,抓到鱼的鹭鸶,会得意的跳上船向主人邀功,主人也会拿些小鱼给它们奖赏。

  藕池河,在搬运站那段,水位比较深,一直以来,那里都是古镇藕池的天然良港。当时,水运依然是藕池与外地商贸运输的主要途径,码头上每天都会停泊很多的船只,搬运工不停地扛着麻袋,搬着货箱,挑着煤,往来穿梭于跳板上。有时,也会停靠装水果的船,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就会有半大的孩子,游水到船边去偷水果。陆路运输则靠马车,当时搬运站的骡子和马很多,每天就有上学的孩子,放学后,到堤边田头去扯马草,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拿到搬运站去卖点零花钱。

  ……

  在我提笔,准备写故乡藕池的时候,心里就断然地认为,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时候,当我想起远方的故乡,还有,留在故乡的那些匆匆的脚步,就会深深的为之动容。我甚怕,被我的思绪牵扯出来的,那些记忆的片段,那些往事的细节,会让我在情感上把持不住。

  记忆中的藕池,在我和我的同辈们的心里,就是一段讲不完的故事,我们有着感同身受的经历,我们有着一脉相承的乡情。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乡的难忘,那些久远的曾经,也许平平淡淡,然而,却是融入血液里的情思,是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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