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穗扬花了。细碎且清白的稻花像粉末挂在淡绿的稻穗上,空气弥漫着甘甜的气息。稻花非花,村里人对稻花有一种不屑一顾的眼神。二月的桃花春意盎然,六月的榴花如火如荼,这些花是如此的招人惹眼,村人想不看都不行。看着看着,眉清目秀的小翠姑娘摘一枝桃花在手上,目光惆怅地望着远方呆呆地想,邻村那个叫虎子的兵哥哥该给自己回信了吧?村头的王大婶似乎最爱戴花,一年四季,只要地头田畈有花开,她都要往灰白的发间塞一朵叫不出名儿的花骨朵。榴花开了,她采了最红的一朵戴在鬓角。村民丁麻子瞅着王婶说,王婶,今儿给谁说媒呀?王婶给了张麻子一个白眼并回敬一句:嚼你的舌根!尽管王婶对自己的行为遮遮掩掩,也不能改变扮演媒婆角色的事实。王婶头戴榴花脚踩田埂上的稻花身影折入土墙深处。
水稻扬花的一个晚上,月亮突然不发光了,偌大的月亮像是被什么怪兽吞进肚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芽边边。村里有人在敲锣并高声叫喊:天狗吃月啦!快打天狗!媒婆王婶也加入敲锣的行列,她尖利的喊叫像刮锅铁刮在我的心壁上,我感到很难受。我看着村人梦呓般的喊声,我不必自讨没趣地告诉他们那是一种叫做月食的自然现象。月亮是村庄世世代代的图腾,他们出于对月亮的虔诚<应该出月亮的夜晚竟然没有月亮>,人们敲锣与叫喊,会使一个死寂的夜晚变得生动起来。我独自站立在门前的田埂上,看见稻花的光芒照亮了月食的村庄。
对于一个出生与居住在丁村的.人来说,我并非与村人格格不入。但村人集体对于稻花的漠视行为,我想应该有人承认稻花也是一种花才对。当村人众口一词认为水稻扬花纯粹是拖延收割时间。对于这种急近功利的念头,我听了只能暗自伤神。当我在村中倍感孤独时,田间的稻花像雾崐弥漫着,升腾着,花粉在太阳下闪着银光,乘着微风栖在我的眉梢和胸前。我陷入清香四溢的名词和动词抚摸之中。村庄瞬间变得虚幻了,我对麻雀和田鼠们说,你们在雪天需要的谷子我储存在稻花飘洒的地方,麻雀你不要飞得太远,田鼠你的洞不要太大,以免过多的谷子霉烂了。
一个清晨,打鸣的燕雀将我从梦中吵醒。我牵着黄牯,向村外叫杨庄的田畈走去。杨庄插着几十亩水稻,一条水袖似的小河从稻田边缘流过,河堤上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黄牯最爱吃带露水的青草,而我也想看到杨庄稻花开放的过程。朝阳从小河的尽头升上天空,南风吹拂,青青的稻穗摇晃着,不经意间开出洁白细碎的花粉,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稻穗,花粉从我眼皮底下使稻田瞬间着色,我竟然没有看清稻花从何处而来。稻花开放的过程是简洁的,谁的目光能洞察到这简洁中隐藏的玄机?
在村里,我和黄牯都很孤单。因为孤单,我感到黄牯望我时那凄凉的眼神。黄牯只要是站立的,那屠刀似的犁铧时刻逼仄着它的目光。黄牯犁田时,我的肩上也压着嚓嚓响的桑木扁担,仿佛肩上担的不是具体的锅灶土,而是沉重的农业史,我的赤脚缓缓地向下一个时辰移动。黄牯从田间猛然抬头时,我转过身子,不看黄牯,看田野上稻花在阳光下轻盈地飞扬着,我会忘记苦难、忧伤以及肩骨的痛疼。
水稻扬花时节,我不会远离村庄。我的灵魂总在梦中溜出屋子,与飞扬的稻花结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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