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茫暮色中行走散文

2020-04-24散文

  风往哪边吹呢?在夜暮降临时分,独自从采场下来,半山腰的几棵芦苇,颤动着,长出了花白的胡子,我没有去问候,其实,既使走上前,也不过折一片叶子,然后,折了又折,直到体无完肤,筋骨裂断。一阵心疼,又回头看看那些寂寞的背影

  那些芦苇只给我闪烁模棱两可的背影。就像我回忆一个人,总得在脑海里浮现一张面庞。但此刻,我孤独的行走在山径上,只轻轻地问一句:风往哪边吹呢?

  回忆是打一口竖井。九四年五月的某一天是一只泉眼,有清澈的水汩汨流出来,却不知是苦抑或甜。

  在电影院里,我一大早就去了,看选民拉选票,就像隔岸观火。在一只投票箱的右侧,赫然地写着:刘佛金。他镇静地站在箱前,每投一张票进箱子,他都微笑着,报以友善。在旁边,大抵隔了两三米,也有一只投票箱,站着一个人,但比较冷清。

  不知几时,一个矿工从外面小跑进来,似乎有些兴奋,不遮不掩的叫道:刘佛金,你老婆在脱裤子。一些人就涌了出去,好像有马戏团来到矿山,免费公演。但刘佛金一动不动的站着,只是脸渐渐地冷峻,渐渐地把微笑收了回来。

  过了一阵子,矿工陆陆续续地进来,可惜着那女人没脱干净,又责怪那两个送她回家的经警,过早地把热闹压了下去。

  我只是站在宣传栏前,读电影的花絮,以及一些嚎叫着影评。然后,眼花缭乱了,我就回了单位。

  真不知道,突然想起这件事。风还在缭草的吹,从我的脊背吹过来时,风明显的弱了。从哪里吹来的风,一直跟踪着我。

  铁矿市场后面的家属区,每家每户都有一堵篱笆墙,围着一个院子。我一个工友住在那儿,在一次工闲时,他一路陪着我,去他家喝茶。路过一扇院门,只听院子里面有激烈的敲击声。那工友说:刘佛金老婆又在闹了。又走了几步路,他又说:那女人不知患了什么病,刘佛全在家,她就很安静,还可以干些家务。可前脚一走,后脚都没迈开,她就犯病了,是旧病复发的。

  有一天上班,一个工友气急败坏地说他早上用电饭煲煮了饭,没想到给人撒了把沙进去。另一个工友忙搭腔:刘佛金老婆,那个疯女人,不打小孩,却专干这缺德事。对于她,恶作剧,很好玩。那工友只得认倒霉,没把电饭煲的胆给石头砸瘪,或者扔得不知去向,再或者她尿憋急了,撒一泡进去。这以后,那工友再也不敢在宿舍的走廊煮饭菜。

  转一个弯,风撞上了一面山,也调了头,还走跟着我。像一个小调皮,它一直没赶到前面去,它后怕着会迷路,它是新来的。在采场,它幸许是老旧的,只知道围着采场转悠,然后遇上我,好奇地跟我下山,去吹散一盏灯火。

  刘佛金的老婆跑了。在铁矿,只有她一个疯女人,跑了也就跑了,谁也没稀罕。刘佛金还在拉矿。这五月的天气,开始闷热,他光着膀子,肩上搭一条湿毛巾。他有几天没回家了。饿了,啃几块面包;渴了,他有一只绿色水壶;疲惫了,在驾驶室打一个盹。如果没有拉,撒,他可以把别人两天的任务一天完成。

  刘佛金的老婆又回来了。确切的.说,是给人捡回来的。在我工作的单位,有一辆油罐车,每天,天蒙蒙亮就要出车,爬过崎岖逶迆,陡峭险峻的山路,颠箥着下了山,是沙溪,然后经南华,听古刹晨钟,过马鞍山就是韶南大道,又不知跑多少公里,才能进一个油站,装满油回来,己是傍晚。

  那女人就是在途中捡回来的。说不上地名的一条水渠边。也许是晚上,黑灯瞎火的,她看不清路,重重地摔了一跤,磕在地上,头像鸡啄米似的悬在水渠里,幸好,她的脸没给水淹着。那司机目光犀利,从背影就看出那是个女人,而那女人就是“失踪”了的刘佛金老婆。

  捡回来的那几天,刘佛金老婆安静了。只是偶尔走出院门,站在路上,冲着从她身旁走过的人一脸坏笑。

  那是一个很俊俏的女人。至少,是在她情窦未开的少女时代。她是从乡下跟着刘佛金来矿山的,一开始,很勤恳的在矿池挑矿,装矿上车。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才铬得病。

  我是见过她跟刘佛金在傍晚时分散步的,穿着也体而。当有人跟刘佛金打招呼,说几句话,她会走开几步,然后站定,等刘佛金过来。

  乍看上去,绝不会想到那是一个疯女人。在灯火爛焩处,她像一枝野百合,静静地绽放。

  刘佛金的车轮跑了地球自转的一点五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难以计算的分分秒秒,一个女人寂寞的煎熬,会亚于血海深仇吗?

  刘佛金当矿劳模了。

  刘佛金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状了。

  刘佛金赫赫有名了。

  可,刘佛金的老婆在自家院子里,把所有能敲响的物品当作一件件乐器,杂乱无章地弄出些声音。也许,仅仅为了驱赶一只心魔,彻底地,悍卫灵魂深处的自由。

  风还尾随着我。一路上,风说了些什么,如果我说一概不知,会不会揪我的耳朵。或者,会躲起来,哪怕我费很大的气力寻找,也不给我发现。

  还有一段路,我就走下了采场。山下,点亮了一盏路灯,就会有数不清的灯点亮。希望也是如此。

  刘佛金陪老婆去看过医生的。那是一次他去省城开会,他把女人稳妥地住进医院,接受检查。然而,他开完会去看望,出乎意料,女人生理上一切都好,大抵是心因上的,只能慢慢地把病养着。

  夜是从采场垂下来的,或者是一个虎扑,山下就一团漆黑。然后,一盏盏灯花下面,守着一个个温馨的家。

  风跑去了哪里?在苍茫的暮色里凝望,一件往事让我走回昨天,未竟的路呢?在生命的丛林里,也许,无从选择,又戓者,走人烟稀少的一条,那我是一只潜伏在草丛里的豹子,听风吹空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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