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者的肉身之花散文

2020-04-25散文

  肉体适合用来消费。这句话有些突兀,但我有理由相信这是真的。——成都的夏天在美女发梢、胸口和大腿上完成,继而是连绵的雨。秋天豁然开始。某一个清晨,我觉得了冷,在肌肤上好像无风之风,从皮肤内层向外吹。我兀自怔了一会儿,觉得说冷是错误的,这种感觉应当是凉,更有深入一层的意味,让人一下子觉得皮肤原来是分层的那一种。

  雨像是某种重复。有时候听不到声音,直等到楼上阳台的水滴成串落在窗台上,发出噗噗噗的碰撞声。如此持续两天,中秋晚上,一点月亮也没有。半夜,雨再落下,把我从睡眠之中敲起来。拉开窗帘,路灯黄黄,雨接天连地,从高处,一味地在做下沉和自我摔打。

  我莫名想到轮回这个名词,古人之总结,往往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的,有一些方法和理论性的东西,似乎出自他们“内心的科学”。在成都这些日子,我最大的变化是爱幻想和自言自语,经常为了一些很小甚至莫名其妙的问题自己和自己争执不休。大到我管不着的世界大势和国家社会,小到一个词语,一种感觉,甚至一种奇思妙想,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甚或一粒微不足道的尘灰和一片树叶。

  我想,这可能是一个人待久了的缘故,天高地阔,更容易使人孤独,而孤独的另一个派生物就是幻想。西蒙娜·薇依说:“人以三种方式活着:思考、冥想和行动。”我也觉得,这种冥想明显带有自我矛盾与对抗色彩。比如对一句话,一个用词,我一会儿觉得这样正确,一会儿又把自己推翻。有一次,我想用“汹涌”来形容春熙路众多美女肉身走动姿态,觉得很新鲜,可又觉得不大恰当,色情味道浓重,还是用“浩荡”这个词比较好。

  通常,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立马就想做出判断。比如郭美美事件,其实也没有做更多的关注,但私下觉得:在这样一个时代,在上层,物质的分配轻而易举,不需要太多的劳动,再者,对于持有者而言,任何资源都可以通过并不庄严的方式进行多层次的划分和获得。

  天涯网站说:一位大学生村官,其同为大学生村官的妻子怀着孕在邢台人民医院蹊跷死亡。看标题,我就头皮发奓,浑身跳出刀锋般的冷意。观者的第一判断有时候会很客观准确,若再仔细分析,作判断时可能会变得犹豫。一方面对大的方面不敢确定,怀疑与自我怀疑的比例大,另一方面,对当事者的说辞也持不敢确定。

  这是一个自律缺乏,他律无效的年代。就这些事情,我时常觉得:这是一个令人怀疑但又无从考据的时代,一切说辞都是浮的,你做出任何一种姿态,最后可能只是你一个人受伤,还没有援手。这也是一个缺乏求证和被求证的时代,多的是声音,但大都凌空发出,可以采信的、听从的、行动的,可能也只有发声者自己,甚至连自己都不会。

  我为自己这种心态担忧,怀疑自己罹患了某些心理和精神疾病。从初春到初秋,在成都大半年,我基本上一个人过。这种生活,有时是一种奢侈,一个人,也意味着一种“自由”,这种自由是成家后的第一次,其中还包含着一些逃逸意味。尽管自由通常是被限制的。对一个成年人而言,任何形式的自由也都充满了自律意识,还有责任感。

  当一个人成为集体和家庭的,这种限制便如影随形,无可抗拒。

  这一年春天,成都的冷我也是第一次体验。因为住在一楼,窗外还有几株树,叶子常年悬挂,连仅有的一点阳光也给没收了。一个人坐在房间,脚趾冻得要碎了一样。身上感觉到的那种冷,就像无数的小刀切割皮肤,不断摩擦骨头,心脏也像结了薄冰。在微机面前久了,必须开空调,是暖风,可我觉得那些暖意心怀叵测。

  我一直不大喜欢夏天,但我喜欢大地上茂盛的植被。七八月的成都可能最热,那种贴着皮肤烧火的感觉让我烦躁。有几次,走在路上,我忽然想,天气变暖是不是因为水泥等东西铺太多的缘故?一个明显感觉是,走在泥土上,不觉得脚发烫,而走在水泥板上,很快会有一种被烘烤感。

  没事时候,我一个人到街上去,买衣服,吃东西,或者就是纯粹的晃。至今去的地方屈指可数,比较熟悉的也只是文殊院、杜甫草堂、天府广场、青龙巷、府河、太升南路、红星路一带。去文殊院最多,五块钱票,有时候会在佛前烧一炷香,默念着,愿佛家佑我老娘、妻儿、兄弟一家和岳父母一家平安健康。然后插上,去后面溜达。看放生池的乌龟和鱼,看傍晚的老人家们在亭子里看报纸、下棋。有几次,胃胀得要爆破,就坐在文殊院禅房一边石头上听众僧梵唱。

  很多次去府河边喝茶,一个人,看着浑浊河水,只觉得万般世事,滔滔不已,人心肉身,始终朝着消逝。日暮时分,华灯纷纷跳河,蚊子们在岸上与人争夺空间。某一个晚上,我坐在那里,忽然有了写诗的欲望。

  这种感觉是久违了的。诗歌我一直以为隐蔽的、人与神灵通话的文体。远古乃至后来的突厥、回纥等民族的巫师卜辞应当就是诗歌的最初形态。而卜辞的功用,是人向上天及其崇拜物致辞。我手机安装了微博客户端,每一有想法,就发在微博上。

  如此持续到八月初,我仍旧抑郁异常,身体也出现了不好的症状,尿酸、甘油三酯等偏高,胃溃疡更重。我想我必须回老家、见老娘和妻儿。要再这样下去,会崩溃。一个人,有时候比一家人在一起时,还要负累与纷繁一些。这一点,绝不是生理问题。一个成年人最需要的东西不是物质多少,重要的是精神和心理上的安全、滋润。

  乘火车向北,次日在邢台与妻儿见面,回到家里。南太行村庄的夏天气候与成都的相差无几,也可以用溽热来形容。草木葳蕤,填充了村庄及其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身体的不适感觉消失不少,躺在旧年房屋,或坐在阴凉中,我总是在回忆,往事纷至沓来,而且总是从人生最初的那些零星片段忆起。我还记得,很小时,父母带我去村后一面山坡根部割草。他们把我放在对面坡跟下一块大石头上。大石头有点倾斜,周边因为雨水多而长满绿苔。我可能睡着了,后来疼了,醒了,哭了。我落在下面一个石头构成的凹槽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嗓子都快被喷出来了。母亲跑了过来,用沾满绿草汁的手掌把我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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