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是北宋四大书法家之首,虽让他的字左枯右润,被人讥为“墨猪”,又因为字形太扁,被黄庭坚讥为“石压蛤蟆”,但是当时向他求字的人还是很多。有一次有人求他写一首陶渊明的《饮酒》诗,于是他就选了其中第十二首“颜生称为仁”。诗的正文写完了,纸还有些空余,东坡又开始卖弄自己的小聪明了,他补了这样几句:
此渊明《饮酒》诗也。正饮酒中,不知何缘记得此许多事?元丰五年三月三日,子瞻与客饮酒,客令书此诗,因题其后。(苏轼《书渊明饮酒诗后》)
有时没人找他要字,他自己也写写玩,还是写了渊明的《饮酒》诗,写到最后两句:“但恐多谬误,君当恕醉人。”他又添了几句议论:
此未醉时说也;若已醉,何暇忧误哉!(苏轼《书渊明诗》)
从这两段来看,苏轼似乎总是觉得陶诗写饮酒不大像饮酒。按他的意思,饮酒嘛,就要酩酊大醉,说话颠三倒四。陶渊明的诗有时条理太清楚,根本不像是酒后的醉话。其实要我看,在饮酒方面,东坡没资格评陶。为什么呢?因为东坡本人是个酒量极小的,喝一杯就翻了。他说:
善饮者,澹然与平时无少异也。若仆者,又何其不能饮,饮一盏而醉,醉中味与数君无异,亦所羡尔。(苏轼《书渊明诗》)
他觉得别人喝好多杯才醉,他喝一杯就醉,但是醉中的滋味他和那些海量的人并没有区别。其实东坡错就错在把“醉”当成了一个目的,“醉”是一个过程,酒徒们享受的也正是这个渐入佳境的过程。恐怕正是这个过程的魅力,才让人们明知醉后的头疼也要豁出去饮酒。以东坡这种一杯倒的酒量,是不能体会那种豪饮的风味的。或许同样一杯酒,渊明喝下去后还很清醒,东坡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所以东坡老是觉得渊明《饮酒》诗写得醉味不浓,或许正是因为太东坡容易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