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我都在梦里看到这样的景象:爸爸穿着一件红格子衬衫,略微弯着腰,背着双手,一颠儿一颠儿地走过来。他全身罩着柔和的光,眼中闪耀着顽皮和快乐。爸的身后,是一大片金色的银杏树林,好看极了!
我不相信爸爸是永远地离开了,他只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体息一阵子罢了。有时望着爸的照片,我觉得他会突然狡黠地眯着眼睛,用手指做出枪的样子,对我“砰”一下,或者无可奈何地嘟哝一句。不像话……”遇到有意思的事儿和好玩的笑话,我还是想周末回家时讲给爸听,我能想象他开怀大笑的神色。我想和爸爸聊聊过去,那些我们都不会忘记的往事。
爸的脾气真是好。从小到大,他从未训斥过我们兄妹,除了打酒,也不支使我们做这做那。可是我总爱一件事提醒爸:“你揍过我!”爸说,早知道你会记一辈子,当初无论如何忍一忍。后来爸爸又说,当时正在反右。那会儿我有四五岁吧,记得有天晚上爸爸和一个朋友喝酒,两人话很少,只是叹气。不懂事的我在他们身边混闹一气,爸先不理我,后来怒吼,最后一把将我掀翻在床上,劈头盖脸地一顿暴打。一向撒娇耍赖的孩子简直搞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唯一的反应就是哭。越哭越打,一片昏天黑地,玻璃窗外趴满了看热闹的孩子。闹够了,爸把我搂在怀里,不吭声,眼睛红红的。不久,爸离开了家,妈没有告诉我们爸去哪里,只说:“爸爸出差了”。从此,我们搬出了原来的家,妈一人拉扯我们兄妹3人。
7岁入小学时,老师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怎么写?我搞不清楚,又问,在哪个单位工作?我也不知道。我问妈,她说:“爸爸在沙岭子下放。”“沙岭子”这个地名印在我脑子里,“下放”是怎么回事,我还是不明白,记得一天早上睁开眼睛,看到地上堆了好多大土豆,桌上有口蘑,还有一瓶淡黄色的什么油,后来知道是黄油。一个蓬头垢面、穿着旧棉袄的人坐在床边贪婪地吃东西。他抬眼见我醒着,马上笑着扑过来,用又黑又硬的胡子茬扎我,弄得我喘不上气。妈笑着说:“是爸爸!”那天下午,爸主动提出去幼儿园接汪朝回家,他不认识路,妈让我陪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