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抽屉深处,放着一副老花眼镜,金丝边的。每当我看见它,就会想起一个人——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是极疼我的,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她最小的孙女。记忆中的她,总是言笑晏晏地坐在沙发上,鼻头上架着那副细金边的老花镜,一边缝着衣服,一边瞄着电视里咿咿呀呀的生旦净丑。而我,就趴在奶奶的身旁,看着她满头华发间格外显眼的金丝边,奶声奶气地嚷嚷:“奶奶,您的眼镜镜片怎么这么厚呀……不重吗?咱别戴了……”奶奶却只是揉了揉我毛茸茸的小脑袋,慈祥地笑着:“这可不行,摘了眼镜,我就看不清我的小宝贝了。”我以为奶奶说的“宝贝”是指电视上咿呀乱叫的家伙,便气愤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那前一秒还笑得灿如秋菊的脸,转而死命地瞪着电视上白色的“11”。
此后一连几天,我都没有与奶奶说话,直到爸爸妈妈来问我为什么,我才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地坦白。得知真相后的奶奶哭笑不得,当爸妈操着棍子要来收拾我的时候,奶奶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便拉着我去了书店。
后来,奶奶就不再看京剧了——特别是有我在场时。有一天,我决定去给她道歉。走近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开封有个包青天”,我心想:这也许就是个道歉的好时机。“咔……”随着房门的打开,京剧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那一刻,我和奶奶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奶奶……”我首先打破沉默。看着奶奶有些惶恐的疑惑的脸,我继续说着,“奶奶,我错了……您想看京剧,那就看吧!”奶奶眼里闪过一瞬的诧异,遂即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安慰道:“奶奶才不想看呢,京剧只知道莫名其妙地咿咿呀呀,闹得很!”“吧嗒……”一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摔到了地上。
再到后来,我上学了,这样一来,便不能成天腻在奶奶身边了。可是,每当奶奶从妈妈那里知道了我考试考得很好、又被老师表扬了的消息,都会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絮叨着一些诸如“我家小幺真聪明,这次又得了一百分”“我家小幺真乖,又被老师表扬了”之类的褒奖。
最后,奶奶走了。我到她屋子里收拾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锁着的箱子。我向爸爸要来了钥匙。箱子里放着两个盒子,一个大,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放着一副细金边的眼镜,大的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我的满分考卷。
我摩挲这那副细金边的眼镜,泪水氤氲了我的视线。模糊不清中,仿佛出现看见了一张脸,一张慈祥的脸,一张笑得灿如秋菊的脸,一张,我再也见不到了的脸……
奶奶,我知道,您和这副金丝边眼镜一样,一直都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