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度是什么?是一欠身的优雅,还是一举手的潇洒?是一壶酒的醇厚,还是一卷诗的风流?
都是,又都不是。风度,是心灵深处开出的花。
树上,挂着一柄削金断玉的宝剑。受者已逝,赠者已远。
或许,后人会笑延陵季子之愚:徐君不能复生,挂剑于树只会让国之珍宝落入乡间愚氓之手。然而,透过历史重重的迷雾,我似乎看见了季札挂剑一刹那的画面,神情面容多少有些模糊,但举手投足间却分明有一股潇洒的风度。
“剑值千金却又如何,怎能重过我对本心的然诺?徐君,一面之缘,阴阳两隔,并不能阻挡我向你践守心盟。魂归来兮,这剑,你拿去吧!”他转身登车,绝尘而去。
望着树上的宝剑,我领悟了:季札的潇洒风度来源于他践得心盟之后的平静与坦荡。
天外,传来惊天地、泣鬼神的琴声,琴声里满是鲜活的魏晋风度……刑场上,一人着宽袍大袖,岿然端坐,那琴声从他流转的十指间倾泻而出,他是嵇康。五千个人侧耳聆听:有人紧闭着眼,深锁着眉,似在费神地琢磨着什么;有人定睛瞧着那双上下翻飞的手,似在努力地探求着什么……一曲终了,弹者起身长叹:“《广陵散》今日绝矣!”言罢从容赴死。《广陵散》果真从此而绝,因为那五千太学生无一能懂嵇康,后人也多难懂嵇康。其实,绝的不仅是《广陵散》一曲,还有嵇康寄寓其中的情怀。后人做不到心在物外、身与神游,纵有名琴也弹不出《广陵散》;后人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纵有名师也练不出《广陵散》。
望着归于空寂的刑场,我蓦然明白了:嵇康的绝世风度来源于他内心的超脱淡泊。
风度,是心灵深处开出的花。若不曾有践得心盟之后的平静坦荡,就算你效法季札,将千金之剑置于丘墓,那“潇洒”二字仍不能用以描摹你的风度,因为这充其量也只是你刻意摆出的“腔调”而已。若是你没有嵇康的淡泊,没有嵇康的风骨,纵使你再琴艺超卓,也只能姑且仿一仿他岿然端坐的姿态,绝弹不出《广陵散》的绝世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