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老家
这些年,我的梦里经常出现那个叫松弄的村庄,爷爷、奶奶已经离去二十多年,那间房子已经空无一人。对于我而言,那就是个符号,留着些念想而已,唯一给我的记号是如今我还在姓的姓,这是姨祖父的姓,读初中时为使两位老人不留有遗憾而改的,这个姓与我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前些年,我到这个村庄吊丧,特意去看了看已经破败的老家,房前屋后的桃李还在,熟悉的景致还在,但我已经基本上不认识这里二十多岁以下的人,见面已成陌生人,人们早不将我当这个村子的人。我读高中以后,由于奶奶、爷爷相继去世,就没有再进自己居住过的老屋,但爷爷、奶奶的相貌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中,到如今也没有变样。
我在公社读初中时,离这个村庄只有两公里路,奶奶隔三差五就到学校看我,给父亲和我带点蔬菜、鸡蛋之类的东西,周末要我回家放那一头水牛。我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候,爷爷坐在火床上吧嗒吧嗒抽着草烟,奶奶站在火床下生火做饭。我就在一边看着我的书,一家人很少说话,但吃饭的时候好的菜都到了我的碗里,任我怎么拒绝都不行。没有孩子的爷爷、奶奶是仁慈的,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我对这个家的感情远不如父母在的那个家。当时农村的人结婚早,十五六岁结婚的人不在少数,奶奶为了让我永远留在他们身边,几次对我说要去说合村中的一个少女,都被我一口回绝。其实,那个女子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乌黑清亮,她的父亲当时有工作,家庭条件不错,一起放牛的时候蛮有好感,只不过我想读书不愿意过早结婚,让奶奶白操了心。
爷爷、奶奶很勤劳,菜园里种了些草烟和蔬菜,水沟里栽了些菖蒲,菜地边种着排洋姜,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这在当时的农村来说,是属于会过日子的人。每到街天,奶奶都要背些蔬菜到集市卖,得来的钱一部分给爷爷买酒,一部分积攒着,每个街天总会给我几毛零用钱。我用奶奶给我的钱买了许多连环画,每本都工工整整写上大名。还让父亲给我订了《少年文艺》,在当时农村的孩子中,我属于幸运之人,基本上没有吃过特别的苦。有一年,国家进行棉布赊销,奶奶给我做了一床军被,这床军被一直温暖我到结婚时才被搁置。
老家有一问土木结构的瓦房和一间木楞房组成,没有围墙。有一条沟渠从院边经过,简陋但温情,沟边有一排木瓜树和李树组成的天然篱笆,每到春天,红红的木瓜花与洁白的李花相互映衬,有些蒿草与苎麻长在下方。有一个村的人回家的路就从老家门前经过,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远行的人,出行,回家,带着希望走,含着收获归,这正是山里人一生最有色彩的生存方式。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看这些行人,希望如他们一样从山里走出,寻求生活的出路。
初中毕业,我考上高中,奶奶给我转了粮,嘱咐我好好读书。不久,奶奶、爷爷相继去世。高中毕业我考上了师专,一步一步离开那个村子。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屋还在那,有一户人家几次想跟我们买,为的是地基,我没有答应。因为在我的心中,依旧将那里当作我的老家。只要房子还在,菜园还在,就足以证明这一户人还在,那根就在。
我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否将那当作老家?但即便这个老家终结在我的身上,女儿还跟着我姓爷爷的姓,依旧有一些关系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