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热爱的一切最终都会将你杀死杂文随笔

2020-08-27随笔

你热爱的一切最终都会将你杀死杂文随笔

  还记得今年五月份复诊的时候,我问医生,是不是停药以后药物对大脑思维的影响就可以恢复了。

  这是那天我唯一问他的问题。

  关于这个病本身会不会复发,会不会加重,会不会让我再次陷入长达两三年,甚至更为漫长的一段痛苦的治疗期,这些问题竟然都不是我最关心的,因为在经历了过去一年的吃药,输液,住院,静养后,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完全体会到了带着一颗药物受损的大脑写字的挫败感。

  并且为之感到无以复加的恐慌。

  我甚至不敢确定这种思维上的阻滞究竟是源于长期服用的药物的副作用,还是源于我一年来离群索居的封闭社交。

  那位很有经验的老医生告诉我,可以的,这是可以慢慢恢复的。

  但我不知道他说的“慢慢”究竟是多慢,就像我不知道从今年一月份开始,我的脸颊两侧还有额头上那些因为药物毒素积累而长出来的痘痘究竟要在停药后的第几个月才能完全消退。

  不是没有为此烦心过,可是比起“接受”来说,有一个更为可怕的词汇叫做“潜移默化”,它是一种让你自己都感受不到“接受”这个动作存在的渗透现象。

  现在照镜子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也曾有过一张皮肤光洁的脸,好像现在这个满脸痘痕的我才是二十多年来真正的我,好像现在这种必须用厚厚的粉底和遮瑕在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才敢出门见人的生活,才是一个正常年轻姑娘所应当过的生活。

  所以当我和我的闺蜜面对面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非常惊讶,原来女孩子素颜的皮肤竟然也可以这么好。

  然而像这样长在身体表面的、可见的损伤,尚可以通过肉眼观测其情况,也可以通过语言描述来获得别人的理解,可是像大脑思维这种不可见的损伤呢?

  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那些副作用极其强烈的药物在压制住我的病的同时,是不是也偷偷在我的思维区域里挖走了一块,或者直接切断了我的某根神经,因为即便拍了脑部核磁也依旧不可能观测到一个人思维上的断裂。

  这种思维断裂在最严重的时候,会让我在家里走路时突然停下来,因为我会突然想不起来要去哪个房间,要干什么。打电话时分明想的是A,可说出来的却是截然相反的B,而且还是在挂断电话后经别人提醒,我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如果不高度集中注意力的话,就完全无法理解周围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即便费尽心思地理解了,可只要放空一分钟,刚才强行灌进大脑里的内容就会又统统忘记。

  而那时的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大脑的放空,就更没办法控制,为此还一度差点出了车祸。

  但其实生活上受到的种种困扰对我来说真的都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我最怕的还是手头上的这点东西。我觉得现在的我对自己写的东西已经完全失去了把控能力。

  有句话叫做“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以我现在的状况来说,“天成”它代表的就是透过文字所体现出的一种思维上的连贯性和完整性。且不论质量高下,但就在生病之前,我还是能够以5天4w字的效率去完成我的毕业作品的,它结构天然,推动流畅,情感丰沛,最后得到了很不错的分数。我对它完全没有任何谋划,也没有刻意运用任何技巧,光标从我打出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没有停顿过,它是我最“天成”的体现。

  但现在我需要写三行,回去看三行,再写半行,再回去看三行半。

  因为我根本记不住自己刚才写了些什么。

  不知道我想通过这三行半表达什么。

  我也完全无法从脑袋里搜索出一个能让它继续进展下去的句子。

  然后整整一个小时过去,屏幕上依旧是我反复读了无数遍的那三行半,但我对它们依旧没有任何的把握。

  其实这种文字上的滞塞感,只要回过去读读上面的这一千字就可以看出来,它完全的衔接生硬,措辞累赘,一篇正常的,随心的随笔,绝不是这样冷静。因为它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拼”出来的,我真的只能凭借这些年写字的经验来判断,下一个句子该怎么接,我也必须要反复读那些已经成文的东西,才能勉强确认它要传达的意思是前后连贯的。

  所以这些对于别人来说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句子,对于我来说竟然都是要靠“经验”来“模仿”出来的。

  就像那只跟在队伍后面模仿正常人类走路停息的海猴子。

  我觉得这非常可怕。

  其实在写下上面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是很难过的,但是从字里行间可能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难过的情绪,因为它看起来就只是在进行非常简单的陈述,陈诉一个人思维断裂的种种表现而已。

  我没有办法表达情绪。

  因为我现在好像就连感情、情绪这种东西都已经把握不到了。

  如果把“思维”简单地分为“逻辑”和“情感”两方面的话,那么我勉强还可以靠“逻辑”让那三行半文字得以继续。我的逻辑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我看到一个故事,完全可以分析出人物情感发生的原因,他的种种心理变化的因果,他未来可能会遭遇到的境况。但是也就仅限于分析而已。这是基于理性层面的一种逻辑推演,它根植于大量的相关经验,而并不是源自于对故事和人物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共情。

  可实际上,真正支撑一篇文章流畅地走下去的,必定是其连贯的,丰沛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感力量。

  然而我,已经,完全,摸不到,任何,情感的脉络,了。

  曾经那条扎在我心里的枝繁叶茂的藤蔓,好像已经被完全毒死了,它断成了一截一截的样子,即便强行用逻辑语言把它们粘缀在一起,可它们依旧是一条死气沉沉的、干巴巴的枯藤。

  那种文字就算连词成章,也依旧看不到任何生命的光亮。

  因为写下这种文字的人,她自己就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光亮了。

  从2016年6月底开始生病吃药以来,我经历了一个非常明显的思维受损的曲线,因为我一直有在写东西。

  7月份刚住院的时候我在写一篇之前没有完成的小说,躺在病床上用手机写,不需要思考这句话后面要不要加一句心理描写,不需要判断这两段之间要不要补一节景物烘托,我的情绪和小说的情绪是吻合的,我写下的每一段话都顺理成章,那是完全的“天成”,每天五千写到病房关灯都觉得还有很多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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