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亩农田散文

2019-06-24散文

  无意中,在那个略显陈旧的碎花钱包的加层里,看到了那张记载着我家小块地亩数的纸条。

  黄昏的日光,隔着窗子折射进来,那温和的光晕,肆无忌惮地洒落在我身上,仿佛是要穿透我的记忆。

  拿着这张纸条,我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镜中的自己,已经脱离了年少时的青涩懵懂,取而代之的是安静从容的成熟。

  如今,身为人母的我,在这张纸条面前,竟无休止地想起自己的年幼时光,那个时候,母亲还在。

  姥姥家住在县城,待母亲长大成人后,二姨做媒,母亲便嫁给了农村的父亲。听母亲讲,刚开始的农村生活,她很不适应,所以隔三差五就回娘家住着,直到我出生后,她才把心静了下来。

  也是在之后的日子,母亲发现,爷爷奶奶都是特别朴实厚道的农村老人,对于此,温柔善良的母亲心里自然有数,所以她对爷爷奶奶也是极其孝顺。

  爷爷奶奶一共种着三块农田,共计九亩地。后来他们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大伯和父亲相继结婚后,就把两块大农田分给了两个儿子种,剩下一小块近一亩的农田,归他们老两口自己随意种植。

  在我七八岁时,爷爷不幸患了食道癌,身体每况愈下,为了安心养病,爷爷把那近一亩的农田,也平分给了大伯和父亲。就这样,我家又多出了半亩农田。

  可是,那半亩农田,在公路边的几个小厂房后边,由于地势偏僻,种植浇灌都特别不方便。

  而且,来往于那半亩农田的必经之路,是真正的羊肠小道,农用三轮车都没法行使进去。所以,待到收获的季节,无论是小麦还是玉米,父母亲都会拉着一辆小推车往返于那半亩农田里。我和弟弟就像两个不知疲倦的小野马,总是会跟在父母的小车后边。

  在田里,父母干活,我和弟弟就逮蛐蛐,捉蚂蚱;在路上,父母拉车,我和弟弟就揪小草,采野花;在家里,父母卸车,我和弟弟就看电视,吃东西。

  因为路不畅通,农田数量又少,播种机没法正常播种,所以,每次都是等到左右几家的农田全部收拾好了,随着别人家一块播种,这样,播种的问题才算是迎刃而解了。

  值得欣慰的是,那半亩农田,在父母的精心种植下,每年都会有个好收成。

  直到我十一岁那年,奶奶突发脑溢血,住院三天后便撒手人寰,病重的爷爷得知噩耗,不堪打击,十天后也随了奶奶而去。

  奶奶在时,爷爷曾对奶奶说过他做的一个梦,说:我爹来接我,我说,墙头上有棵草,草还绿,我不走。

  后来,奶奶把爷爷的这个梦告诉了父亲母亲,还有大伯和几个姑姑。

  爷爷去世那天晚上,对身边的儿女们说:墙头上有棵草,草枯了,该走了。说完,爷爷又让父亲把门帘掀开,没多久,爷爷就去世了。

  听母亲说,爷爷说那些话时,回光返照,眼睛特别有神,面色红润,跟个好人儿似的。只是,说话时,舌头却不打弯了。

  爷爷奶奶不在了,之后,我还是经常听到父母把爷爷奶奶挂在嘴边,说得最多的就是:咱爹那块地上……咱娘说那地土质好……咱爹没事就爱去那块地转转……咱娘最喜欢那块地……

  在父母的话语中,我幼小的心里对那半亩农田也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总觉得那不止是农田那么简单,更是爷爷奶奶的象征。

  爷爷生病期间,在众人面前也会经常表扬我,说:这些孩子里,就小静乖,又听话,又懂事,不像别的孩子,小小年纪满口粗话。听了爷爷的话,我特别开心,往后会表现得更好,就是为了得到爷爷更多的夸奖。

  可是,夸归夸,我印象中,爷爷虽然有病,对我还是特别严厉。记得,有一次做数学题,奶奶教了我几次都没作对,索性也不教了,让我回屋睡觉去。爷爷见状,把我叫到跟前,狠命地批评了我一顿,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简直就是凶神恶煞,我只觉得爷爷跟个魔鬼似的,严厉的样子,吓的我眼泪直流,又不敢哭出声。后来,爷爷发完了脾气,还是慢声细语地开始教我做题。

  而奶奶,我却有着比爷爷更深刻的印象,只因为奶奶是个非常善良、慈祥的老人。

  奶奶十九岁那年嫁给了年仅十二岁的爷爷。听说,那时候奶奶就像爷爷的娘一样,照顾爷爷的衣食起居,甚至到了冬天,奶奶都要亲自给爷爷穿厚重的棉衣。

  奶奶在我的印象中,非常地心灵手巧,她总是喜欢穿自己亲手做的斜襟褂子,那扣子也是奶奶自己亲手盘的。奶奶的斜襟褂子,总是深色为主,以至于多年后我再想起奶奶,依然没有张扬的色彩,总是一抹沉稳厚实的灰色。

  小时候,经常见奶奶用纺车纺线。奶奶端坐在纺车前面,一手拉线,一手摇动纺轮。有时候奶奶还会让我帮她拉线,我就把线从屋里拉到屋外。直到奶奶笑着说:够了,够了,再走就到大街上喽。

  奶奶纺好的线就会用来纳鞋底儿。做鞋底儿的布,都是奶奶用老粗布一层层打上浆糊平铺在桌子上,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成的。

  奶奶闲暇时,也会为自己找乐子。她会和胡同里的几个老太太一起打纸牌。那纸牌跟麻将的叫法一样,都是,饼,条,筒,萬组成。奶奶每次打纸牌回来,都会从一个蓝底白花的手绢里倒出一堆分分钱,一分,二分,五分,最大面值就是一毛的硬币。奶奶认真地数着,数到最后,总结一下今天是赢了几分钱,还是输了几分钱。无论输赢,奶奶总是乐呵呵的样子。

  晚上,我和堂姐跟着爷爷奶奶睡,奶奶就会给我和堂姐一人分几毛钱的分分钱,我们三个开始抹纸牌,奶奶对我们说:赢了是你们的,输了是我的。我和堂姐开心地和奶奶玩着,因为知道明天又有零花钱了。

  奶奶是在睡梦中病的,那天中午奶奶睡了很久很久,直到母亲感到了异样,去喊奶奶,才发现奶奶把床尿湿了,而且怎么也喊不醒。

  直到把奶奶送上去医院的车,奶奶才半睁开了眼睛。我趴在车上一直喊:奶奶,奶奶……奶奶也一直看着我,我看到奶奶的眼神,很安详,却又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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