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声音的散文(2)

2019-11-18散文

  正是我们的疏忽才导致了五年前的灾难。

  爸爸因去镇上医院上班淋雨感冒,在家自己医治无效,又不让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们。卧床几个月后,我们才得到消息,以为是爸爸没钱去医院治疗,寄了钱让姐姐陪他去医院检查。可爸倔强着不去,说自己能治疗,没必要去医院白花钱。大家想,曾经在医院断定只能活三个月的癌症患者,爸都能治好,一点伤风感冒只要有钱就不是问题了吧。

  那时爸爸是没有任何存钱的。爸的医术是全乡有名的,可挣的钱却是最少的。因为他一生喜欢自由,医院要收编他做正式工他不去,在村里给人看病只收一点药费,看到家里穷的连药费都不收。还常常说,行医就是积德。再加上爱喝个小酒打个小牌,所以一生无积蓄。看到人家做医生的家里挣得金满钵银满钵,嫂嫂们就抱怨爸没给他们挣下家业。

  我想,爸爸也是因此而心存顾虑吧。自己没给子女挣来房子票子,只有尽量不给子女添负担。就算生病了也自己能治就治,治不了就任由天命。这份爱与无奈,是多么的艰辛与苦涩!

  最终,爸没斗得过病魔。当气息炎炎的他被强行送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喉癌晚期,必须切除声带。

  姐夫打来电话说,爸爸眼泪汪汪的不愿做切除手术。但是不切就有生命危险。我一边打电话劝爸爸要坚强,说没声音了还有笔,可以通过写字和短信和大家交流。一边流泪惆怅――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爸爸流泪。在我心里,爸爸是个坚强的人!爸爸流泪,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会是怎么样的无助与绝望啊!而生命,之于一个人来说太过珍贵与脆弱。

  听到爸爸的最后声音是进手术室前给我们打的电话。电话那头爸爸凄凉的说:“今后,你们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泪滂沱。是啊,一个能言善辩了六十年的人,骤然变成哑巴,意味着他将从喧嚣落于沉寂,跌入人生的谷底。何况他还是个乡村医生,望闻问切,没了声音,也意味着他将失去重要的经济来源,生活从此穷困。

  日子果然过到了那一步。手术后爸爸失去了声音,医院不能再去上班。农村留守的又是小孩和老人,他们大多不识字,爸爸写字他们不认识。有次,一位老人带着孙女来找爸爸看病,爸爸问小孩儿的年龄,可是又写又比划的折腾了半天祖孙俩也没弄明白,爸爸急得直跺脚……

  于是,以前热闹的家门变得冷清。爸爸的收入基本为零,妈妈又常年生病,哥嫂们拼了命的离乡背井挣钱养孩子买房子。一对年迈多病的老人,就这样孤苦的生活在人烟越来越稀少的大山。爸爸为了省钱,连最后的化放疗和复诊都没去做。

  没了病人的爸爸变成格外勤劳。每天早早起床,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屋前屋后种上各种蔬菜瓜果。甚至一锄锄的把回家的那条小路修理拓宽了,爸爸是想儿孙们回家时路好走一点啊。

  没了声音的爸爸不再是公众人物,红白喜事中还有他的身影,却不再见他指手画脚的大将气度。他成了配角,在别人身旁讨好而殷勤地跑前跑后,着急地嚅动着喉头,笨拙地比划,却没人理会。他只有颓然地垂下手,眼角流露无限凄凉与痛楚。

  本来癌症病人不能喝酒抽烟,但落寞的爸爸却最终会偷偷地喝上一小口缓解痛苦,只是不再象以前那样以酒度日。少了烟酒的爸爸身体却硬朗了许多,脸色也红润起来。看着爸爸硬朗的背影,我心里曾美美地想,爸爸一定能活过医生说的五年保持期。于是,对爸的健康就放松了警惕。又因为爸爸不能讲话,往往把他忽略在一边,不跟他聊天不跟他打电话。

  但是,世事却并不如所愿,爸爸最终在我们的疏忽下痛苦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癌症晚期。

  我多么希望听到的只是一句谎言,或者是医生误诊,也不想现实会如此的残酷。

  病床上的爸爸,让我一时难以置信。年初我看到的那个高大挺拔的爸爸啊,怎么瘦得只剩了幅骨架!小小的身躯蜷缩在窄窄的病床上,是那么的无力和无助!和爸爸四目相对,我瞬间泪湿眼眶,爸爸黯淡的眼里也溢满了水雾。我别过头,不让泪水肆意。我怎么了,我是回来看爸爸的,是来给他打气的,怎么能象哭丧一样见面就大哭呢,这多不吉利呀!我要笑着说:“爸爸,我回来了!回来陪你治好病回家。”可是我牵动嘴角,看到爸爸那渴望的眼神,肌肉却僵硬地组不成笑容……

  生命如此脆弱!看到爸爸那穿了6CM的肺绞痛得不间歇的咳痰,每咳一次,腥黑的血痰就象地下喷泉一样从喉咙上那个黑咕隆咚的窟窿喷出来。看到爸爸疼得变形的脸,和强忍苦痛咬得咯咯作响的牙齿;看到爸爸发冷时颤抖得直哆嗦的臂膀,看到爸爸高烧时血红的脸,看到爸爸手腕上暴突的青筋和密密麻麻的针眼,看到爸爸含着泪水狠咬吃不进嘴的包子……我的心原来是如此的疼痛。

  看到爸爸那么痛苦的活着,真后悔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如果一切可以,我愿用我的余生去换取爸爸的有生之年。象小时候爸爸爱我一样的爱他。为他叠被洗衣,为他擦背洗脚,为他捶背捏肩,陪他聊天谈心……不再以工作忙为借口,不再为了给地产商创利润而奔波劳顿。钱财不过身外物,而生命只有一次,父母给我们生命,不是让我们成为钱财的囚徒,而是血肉与情感的延续者。

  还有机会吗?有机会弥补吗?有机会报答养育之恩吗?我的身体里流着您的血,我的血可以为你挽留生命吗?

  “长者两三月,短者一口痰吐不出来时”。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职业的冷峻,却一字字的切割着我的心。

  多住院,用好药吧,能活一天是一天。活着总是好的,活着就有希望。

  然而希望是那么轻的肥皂泡,不经意的就散了。

  阵阵哀乐与唢呐冲击着白色的挽联与花圈。绿色的柏叶中,爸爸的笑容亲切而慈祥。依然还是那个给我宝扎糖吃的样子,还是那为我考了个好成绩而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那因为我做错了事而板着脸的样子……可是那笑容却是凝固的,僵硬的,没有温度的。我抬眼看着遗像后那冰冷而恐惧的棺材,不禁热泪直流。

  满院都是人,熙熙攘攘,哭哭啼啼,吵吵闹闹。感觉爸爸也站在人群中跟以往一样吆来喝去,他那喉咙上的大窟窿正在铿锵有力地说话。可定睛细看,那些人却是为给爸办丧事和吊唁的,爸爸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最后一铲土落下的时候,我明白,爸爸是真的离开我们了,就连他的躯体也离开我们了。爸爸,走吧,安心地走吧。我们都已长大,不要对我们太多牵挂。以前我们忽略了您,我们错怪了您,我们错了。以后,我们一定会带着这份歉疚好好照顾妈妈。

  这厚厚的黄土啊,请用你的博大抚平我爸爸生时受的伤吧!让我的爸爸躺在你的脚下不冷不痛吧!为他遮挡风吹雨淋让他安祥地长眠吧!

  虽然爸爸走了,但他从未曾走出我的心里。

  爸爸,三年了,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您如我们所祈愿的上天堂了吗?如果真有天堂,希望你走好,在天堂里好好生活。没有病痛,没有寂寞,没有烦恼……

  只愿你能到我的梦里和我说说话,告诉我您现在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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