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时间长过一生散文(3)

2018-09-27散文

五、黑暗的尽头

  该睡的都睡了,护士和医生还在做事情。我起身,窗外的灯光像是上帝模糊的眼光。拉开没锁的门,掩上。向西二十步,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灯光明亮,机器的响声和护士记录的声音沙沙作响。我看见了医生,他的神圣上帝不可比拟。我走过去,小心翼翼。我从来没有那么恭敬过。医生说,他(我儿子)的症状还没有查清,一般这样的病很少见,和肿瘤、肾脏等有关。谁也不敢下结论。

  我感到绝望。头颅。肾脏。看不到的生灵,隐藏在小小的身体内——那么博大的宇宙,我在它们面前感到羞愧,我不知道,我从来就不知道,也没有真的看到过它们的形状,只是粗略知道一点它们的功用和重要性。我绝望了。走出门来,我感觉眼前的那些陌生了,没有一处是我熟稔的,它们就像突然换了一张脸孔或者重新来到一样。洗手间的滴答的水声一下一下地敲。敲。敲。敲什么?!

  走廊的尽头,一团漆黑,盘旋而上的甬道没有灯光,被车轮打磨得光滑并且有光。我蹒跚的双脚靠近一面敞开的窗户,外面的凉风吹进来,似乎连续出击的冰凉手掌。点燃一根香烟,嘴唇哆嗦,含不住,我用牙齿咬住。两边楼房的灯光打在不动的沙枣树和杨树上,青色的光泽在深夜幽静得发冷。烟雾从纱窗幽灵一样钻出,我可以看清它们消失时的模样。烟灰落下来,在前胸,噗的一声。

  斜斜向上的走廊通向哪里?是三楼么,还是四楼,它会在哪儿停止呢?它是黑色的,白天也是。我看着,但是看不到尽头。远处是一团黑,沉重的不怀好意的黑,巨大的黑,压抑的黑,非凡的黑。我走过去,一步一步,一点点地走,黑色一点点向后,向我的身体进入。我明显感觉到这种黑对身体和内心的压制——它们是柔软的,而又异常坚硬,它们的颗粒似乎冻结了雪花,在我内心划出伤口——在黑暗中,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真的没有。走着走着,在黑暗的尽头,我低着的前额碰到了墙壁,很响。我没感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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