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园子与树散文(2)

2018-10-11散文

  二、老家的水

  夜里有些失眠,睡觉是个问题。便想着儿时的那会,玩够了,跑累了,回家两手往炕沿一撑,跳上炕,倒头便睡,全然不顾娘的叨叨,姐的攀比。

  春里的雨天是睡觉最好的时候,春雨一般都不大,在温和的风里悄然到来,润润的,有些凉意,也带着许多舒适。这时,哪里也去不了,懒倦便从浑身上下的骨节缝里涌动出来。于是就躺下,整个人包括神经都是松的,耳朵里传来屋檐下雨水落在铁皮水筲里的声音:嘀嗒嘀嗒。那是最好的催眠曲,于是,眼皮耷拉了,睡意袭来,一觉睡到晌午,睡到摸黑,睡到姐拧屁股叫吃饭。

  村东有一条河,上游连着水库,下游连着海。老人们都叫它东河。

  小时侯觉得那河面很宽,河堤也修得高,堤上满是棉槐棵子和柳树。听村里人讲上游没修水库时,东河里的水很大,长年在流。河里有不少的鱼,过河很不方便。后来有了水库,东河就成了季节河。夏季里雨水多,水库放水,河水就溢满河床。浩浩地向海里流,雨水少了河里的水就少,河面便显得窄,脱下鞋赤脚就可以躺过河。

  春天的东河,在孩子的眼里是游乐场,又像是一幅画。堤上柳树伸展了枝叶,堤下河水明澈而又妩媚,水从南面而来,曲曲弯弯,缓缓向北淌去。夏日里,去河中洗澡的人多。有大人,更多的是孩子。男人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脱掉了身子,跳进河里,一边游泳,一边惬意地用沙子搓着身子。女人们穿着短衣裤围成一堆,细细地梳理。孩子们就无所顾及了,光着屁股叫着跳着,互相里朝对方打着水仗,不时地发出尖叫。妇女们不单是洗澡,还顺便带着大件的被单褥单、过季的衣服,用洗衣锤在石头上使劲地敲,一边家长里短地说着些笑话,不时地爆发出阵阵笑声。

  疯够了玩够了,就到河堤的柳树下或棉槐底下乘凉,翘着小腿,听着蟋蟀叫声。风吹来,皮肤有了些许凉意,心里便舒坦了许多,常常地还能睡一小觉。

  河的东岸是果园,大队种的苹果、梨还有葡萄。嘴谗时也到园子里偷吃点东西,最多的是葡萄,苹果和梨不熟时很难吃,葡萄则是有红的有绿的,捡那红了的拽下来,溜回树下慢慢地享用,东河的园子大,看得不紧,故此我们可以不时地吃上点啥。

  河上原来有座石头路,水从石头上流过,过河时先下个大坡,然后脱鞋过这漫水路,过了路再穿上鞋。挺麻烦,后来在路的地方修了座桥,但那桥修的低,桥洞很快被沙泥堵住,水又从桥上流。再后来修了宽的柏油路,桥就架高了,任再大的水也漫不到桥上了。

  事实上打从八十年代起河里水就不多了。每年罕见的一两次大些的水流过也是上游水库放水。河里的沙被搞建筑的人挖得千疮百孔,过去那个河滩平整,卵石遍地。河水湍湍蜿蜒北流的东河早已不见了。再也没有了洗澡的、洗衣的村民们,也不见了孩子们的玩耍。

  这些年来,东河的模样更难看了,河里的水是黑水,泛着白色的泡沫,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东河成了下水道。村里水井的水也开始变颜色,有味道,人们开始用桶装水做饭了。

  人类自己破坏自己的家园,自食着自己酿成的苦果。

  最可怜的还是眼下的孩子们,他们打从来到这个世上,就没看到水草丰美、绿树成荫的东河,却整天与那黑色的令人闻之作呕的水为邻。

  正间屋里一口大缸,那是盛水用的,胶东每家每户在屋里都有这样一口水缸。小时侯我们吃井水,用辘轳挽上来,水并不深,五六圈绳就上来,水泛着光,清澈透明,喝一口,甜得很。正屋里放的那一口大缸,隔几天挑一缸水,盖上盖子。做饭洗菜刷碗都用那水。渴了就用水瓢舀一下,咕嘟咕嘟喝下去,透身的凉,夏天里一身的热便立时消了许多。冬日里缸里水结了冰,敲碎后取出薄薄一块,用嘴咬着咯嘣咯嘣地响。

  眼下有些地方正在搞村村通自来水,山里的老百姓也开始吃上自来水了。不由地就想老家的自来水早在十多年前就通了,胶东很多地方总是踏着时代的节拍,不甘落后,什么时髦就来什么。时兴有线广播,家家户户都安上小喇叭,天天广播里不闲着。有了电视,家家都安装了有线电视,闭路线顺房檐挨个房间都给你扯上,想不装都不成。电话更不用说,谁家里不安个电话打打,要跑别人家打电话那叫丢人。年轻人更省事,腰里放个手机就成,连固定电话都不用了。

  前些年乡镇合并,老家镇子撤销,村子归办事处管,各家各户都订了门牌,编了街道名称,排了号码,竟也有专门清洁工负责打扫门外街道的卫生。这哪里像农村,和城市有什么两样?

  然而,我多多少少地还是有一些遗憾。

  用上自来水,自来水却只能用来洗东西,不能用来饮用。村里人吃水要到村里专门供饮用水的地方用塑料桶灌装,每户按月发一些水票。据说地下水有些污染,吃起来不能令人放心。河里流淌着污黑的脏水,泛着白沫,老远地就能闻见臭味。私有的小化肥厂、电镀厂等不时地排放着臭气和脏水,已经好多年了。

  就想起了有线广播那会,想起更早时候的水。河水,井水、湾里的水。那时候的水真多呀,从没有过缺水的时候。

  坡里随处可见水井,下地干活谁也不带水,都带一长长的铁皮罐头盒做的小水桶。渴了时用细绳吊着到井里,灌一桶水上来,凉凉地喝了。人人都如此,并不见谁坏肚子。

  机井里流出来的水更多,热了、渴了跪在水道边翘起屁股直接用嘴像饮牛一般去喝,直把肚子喝得胀鼓鼓的。

  那一年的夏天雨特别得大,连续好多天一直就那么下着雨,井水就差点满了,用瓢就能从井里舀上水来。村里几个人家的房前屋后开始冒出泉一样的水,水很旺、细细地流。就那水,也一样可以喝,照样地甜,照样地喝了不坏肚子。

  后来有了压水井,开始时是公共压水井,各家各户准备压水阀,挑水时带来,压满水带走。以后人们在各户院子里打了压水井,钻个眼,下了铁管,安上笼头,就可以压水了。压水井比露天水井要深一些,故此水更加清亮,也放心,只是压起来有些费力。

  十多年前村里安装自来水,自来水的确方便,不用挑、不用压,水笼头一开水就来,可大可小。人们洗衣洗菜、吃水喂猪全都用自来水,那时的自来水毫不被人们所怀疑,因为依然的甘甜。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发现了自来水中的黄色和异味,于是恐慌便袭上了人们的心头,便有人拿水到县里去化验,化验结果说还可以饮用,但人们却依然觉得自来水有问题。

  于是便有了净化水,村里按人供应。

  吃着倒是放心了,却还是不如先前那井水甜,毕竟是经加工过的,去掉了许多矿物质和诸多元素。

  院子的门道里有一窝山燕,孵了一窝燕子,又孵了一窝,刚睁眼的小燕子不时地从窝里探出头来,看外边的究竟。南房的窗外也有一个燕子窝,但现在里面没有燕子了,娘说那是家燕垒的窝,山燕一来,家燕就不敢来了。

  这飞来飞去的燕子给人们带来了许多欢喜和想象,只是这些年来诸如燕子这样的生灵也少了许多。那时,一年四季都有许多令我们惊喜和解馋的小动物,麻雀吱吱喳喳,春天和夏天黑夜时,拣那叶子密的大树用手电照,麻雀就往灯光处飞,用网在树下兜,一会就是一口袋。用泥巴糊了,烧着吃,香得很。可惜现在连麻雀也不如以前那么多了。还有青蛙,雨后河里沟里有水的地方,随处可见。蝌蚪晃着细细的尾巴一群群在水中游,现如今连青蛙的叫声都听不见,更看不到那游来游去的蝌蚪了。还有那麦地里缩着的刺猬、斑鸠,坟洞里的獾,秋后的野兔、大雁、都不见了,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甚至,这几年老鼠都很少了,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缘于污染,水是生命之源,人都不能饮用,更何况小小生灵们。

  于是我明白了,是人赶走了它们,仰或是灭绝了它们,人们在享受着劳动成果的同时,也在吞噬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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