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痕经典散文(3)

2018-11-14散文

  “是嘛,那太好了!”我高兴得大叫起来。

  母亲厨艺精湛,做饭相当麻利,不一会儿一大锅手擀臊子面就做好了,我一连吃了三碗。吃过饭后,我跟随母亲向红军家赶去。红军家快到了,老远就看见一台崭新的手扶拖拉机停在院外,五个和我一样背着黄挎包的孩子正怯怯地站在拖拉机旁边,他们都是村里在县城上学的学生。这台拖拉机是半年前红军爸为红军买的,因为保养得好,此时看起来和新的没什么两样。红军正低着头给拖拉机加油。

  “红军,到城里去呀?”母亲热情地问候红军,可是红军只顾干自己的活,既没抬头也没吭气。这时一个叫小兵的男孩跑到我的面前,悄声在我的耳边说:“今天坐车人多,赶紧让你妈给红军做工作,否则就坐不上了。”

  母亲脸一红说:“走,给你胖姨说去,我不信今天还能坐不上车。”母亲边说边拽起我的胳膊向院内走去。红军的母亲中年发福,体态丰满,大人们多数称她胖嫂,孩子们则都称她胖姨,此时,她正摆动着碌碡般的肥腰在院子里喂猪。猪食棍在她的手里把猪食盆敲得“笃笃笃”直响。她本身嗓门粗,自从家里买回来手扶拖拉机,这人前人后嗓门就更粗了,待人也更热情了,最喜欢和人拉家常,且三句话不离自家的手扶拖拉机。胖姨见母亲带着我走了进来,肥嘟嘟的圆脸一下乐开了花,就像似两朵绽放的秋菊花。母亲赶紧说明来意,希望胖姨做做儿子的工作,好让我能坐拖拉机去上学。胖姨“哈哈哈”一阵大笑,展开自己肥厚的手掌拍打着母亲的肩膀说:“他姨,乡里乡亲的,这有啥不行的,反正红军要去城里,这空跑也是跑,拉着人跑也是跑,放心吧,等会拖拉机一响,你就让国强上车,我不信这么大的车还能把谁落下不成。”母亲长吁了一口气,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那天,我确实坐上了红军的拖拉机,母亲亲自将我送到了村口。伴随着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声,我回首遥望,见母亲一直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对我挥手,凝望,直到她的身影逐渐模糊,看不清踪影。

  拖拉机大约走了五里地,来到了一个名叫下街的村子。村里有个大涝池,拖拉机在涝池旁边的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大门内走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热情地把红军称呼姐夫。红军走下拖拉机,跟随小伙子向院内走去。片刻功夫后,两人用架子车拉着六蛇皮袋麦子出来了。我们这些孩子们见状赶紧识趣地从拖拉机上下来了,大家明白:人家要装粮食了。

  拖拉机总共装了四架子车,二十四袋麦子,待我们坐上后一下子显得满满登登。好在我们大家都自感满足,认为只要能坐上拖拉机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拖拉机重新上路了,这次还多了一个人,就是那位把红军称作姐夫的小伙子。小伙子一路嘟嘟嘟囔,不断埋怨我们不该搭他姐夫的顺车,而且扬言走到县北河时,非要赶下来一个人不可,因为他自感被我们这六个孩子挤着,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担心极了,只在心里暗暗祈求小伙子所说的话只是一句气话。

  拖拉机到县北河时,果真停了下来。红军提了个大塑料壶去了河边,他要为拖拉机加水。小伙子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说:“你们六个娃娃谁下呀,快拿个主意。”我吓得心里“砰砰”乱跳,赶紧低下了头,祈求这不祥的命运别降到自己的身上。万未料担心啥来啥,小伙子一下拽起我的衣领说:“就是你了,快下去,把人能挤死。”

  就这样,我被小伙子连推带搡拽下了拖拉机。红军提着水来了,他装聋作哑,佯装若无其事,加完水后看都不看我一眼,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向县城方向驶去。

  拖拉机走远了,其他的五个孩子连同拖拉机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模糊,最终不见踪影。我的眼泪“刷”地一下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六个孩子,就我一人被赶下了拖拉机,是委屈,是无助,更是愤恨。县北河距县城还有五公里,还需走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这倒无所谓,我恨的是自己被红军的小舅子欺侮了。

  我转身瞥了一眼中年男子,没错,是他,就是他,他就是当年把我从拖拉机上赶下来的红军小舅子,万未料,二十多年后,他却坐在我的身旁,搭乘我的便车,感恩涕零地对我说着一大堆好话。我好想对他说:你不会想到吧,我就是那个二十多年前搭乘你姐夫拖拉机,在半路上被你赶下去的男孩,结果现在你却搭乘我的便车送你患病的媳妇回家。此时此刻,你难道不觉得别扭,不觉得难为情吗?但是当我回头望了望他那被病魔长期折磨的妻子时,我的心又软了,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三小时后,我将中年男子一家人送到了家中,在家门口,我见到了红军以及红军的妻子,好多年没见面,当年神采奕奕的红军已经苍老了许多,头发都斑白了。红军热情地邀请我进屋,并说准备好了饭菜。此时,所有的人都围着我微笑着,眼睛里满含着感激和赞许的神情。可是,不知为什么,二十多年前,在县北河边被人赶下拖拉机的那一幕却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回旋。最终,我以回家有事为由,婉言拒绝了红军的盛情邀请,匆匆开车离去。

  晚上,我回到了家中,见家中摆了两份礼品,就问是怎么回事。妈说:“你胖姨带红军小舅子刚来过,是他留下的。”

  我急忙说道:“妈,你怎么能收他的东西呢!要知道当年就是他把我赶下了拖拉机,让我白白走了五公里的冤枉路。”

  妈叹了口气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再提就没有意义了。”

  后序

  我一个人在麟游县城街道孑然独行。我想起了那天在农贸市场见到刘晓霞的情景。我问她:“刘晓霞同学,你还记得当年初一新学年伊始,何老师让你当学习委员的事吗?”

  “记得,我永远都记得。”

  “那你后悔过吗?如果你当年听从了何老师,也许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就不是以卖菜为生的小商贩,而是某大学的在职教授。”

  “不后悔,后悔只会让自己的心情更加烦恼,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糟糕。现实就是现实,我只能去面对,而不能幻想着从头再来。”

  “那你恨何老师吗?如果不是他,你当年也许就不会生病,不会休学,也许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和未来。”  “我不恨他,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方式和目的,他的目的也许是为了我好,只不过采取的方式有些偏激,使结果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走向了反面,我如果再恨他,只会使事情向更坏的一面发展,而不会对我带来任何益处。”

  我哑然。我又想起红军的小舅子,真不知此时此刻他可否记得二十多年前,在县北河边,有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背着满挎包的锅盔馍,被他绝情地赶下了拖拉机,也许他早已忘了,也许还记得,只不过不好意思在我的面前提起罢了。

上一篇:花开花落,心静如禅经典散文下一篇:云经典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