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自传》与“边城”的意义(6)

2018-07-20边城

  我那时已经可以自由出门,一有机会就常常到城头上去看对河杀头。……看那些乡下人,如何闭了眼睛把手中一副竹筊用力抛去,有些人到已应当开释时还不敢睁开眼睛。又看这些虽应死去还想念家中小孩与小牛猪羊的,那分颓丧那分对神埋怨的神情,真使我永远忘不了。

  我刚好知道“人生”时,我知道的原来就是这些事情。

  在这个少年印象中,“人生”不是一首浪漫的诗;而是无数冤魂无以告白的悲剧,恰如“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而且最令人失望的是革命胜利后,当地人们生活并没多少改变,只不过“县知事”和“镇守使”换了“本地人”,“道尹衙门前站在香案旁宣讲圣谕的秀才不见了”;再就是那成百上千死去的人永远告别了他们一辈子不曾离开过的凤凰。也许由于这样的人生遗憾刺激着作家,尽管“造反打了败仗”就要被杀头;尽管“革命印象在我记忆中不能忘记的”,“只是关于杀戮那几千无辜农民的几幅颜色鲜明的图画”;尽管中国社会转型期的政治风云变幻无常,让亲历其间残酷和非理性的人们深怀恐惧或心有余悸,但是一般来说,那是成年人才有的忧虑,是现代都市人才有条件享受的虚无,当年的沈从文依然持守着湘西少年的本性:“不安于当前事物,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特别是他如“水的德性为兼容并包,从不排斥拒绝不同方式浸入生命中的任何离奇不经事物”,使他在“刚好知道‘人生’时”虽亲眼见许多残酷的场面,却没有吓退闯荡人生的心性。从这时起,他开始了在沅水十三县的流浪生活。而且综上所述,“自传”虽没有理性思辨后的编织与诠释,但那“几幅颜色鲜明的图画”,却也成为外来世界越来越浸洇这“世外桃源”而又无以规避的历史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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