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鱼骨》赏析(6)

2018-07-21迟子建

  开花袄见了我,就问城里的女人都像我这样单薄么。我摇摇头,他就笑着说:

  “漠那小镇的女人才叫女人。”

  “你是说她们胖,是吧?”

  “不光是胖。”开花袄诡秘地笑了。夜色中他的笑声显得很凄厉,有点像猫头鹰叫。

  “听说你的金子足足可以再建个漠那小镇。”

  “那是鬼话,我有什么金子。”

  “可你给七个老太婆送了终。”

  “只要我有口气,没人要的老太婆我仍要去背。”

  “你背她们有什么用呢?”

  “女人不能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开花袄坐在江上,捅了捅火盆。火盆腾起一束璀璨的火星,烟花似的闪耀。

  “是女人把我带到这世上的,不能亏待了她们。”

  旗旗展览够了那条狗鱼,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开花袄跟我们说,这条江现在没开怀,旗旗大婶的判断错了。

  “旗旗大婶是最精明的人,怎么会说错呢?”

  “我熟悉这条江就像熟悉女人一样,这不是渔汛。”

  “可那堆鱼骨怎么说呢?”

  “那鱼骨是鲜的不错,可那不是这条江的。”

  “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熟悉这条江我就跟熟悉女人一样。”开花袄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守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守江了。”

  开花袄说得够庄严的。我不知道他这一辈子守过多少次江了,但我想他每次的守江历史一定是辉煌的。

  我走上江岸,把皮袄裹紧,站在黑沉沉的柳毛丛中。此时的漠那小镇,在风雪中静静地沉睡了。镇子中听不见狗吠,所有的房屋都融在蒙蒙的夜色中,成为自然的一部分。而这条冰封的大江,却渔火点点,人影绰绰,全然一幅原始村落的平和的生活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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