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的开头与平常的婉约词一般,慢声细语,讲着风景,说着南归的大雁,感情深幽哀怨。而第三句开始,境界就陡然扩大,边塞的角声、层层叠叠的山峰、沉静的长烟、远处的落日,还有旷野上一座孤独的城池,如此阔大的景象,只有那么少少的一个降落的太阳、一个孤立的城市,伴随着山河与这个萧瑟的秋天对峙,比起“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这样江南式的娇小柔弱的思乡情,大气之中的悲寂似乎就更旷大了,它弥漫在整个塞外,挥之不去。
下片则转向抒情。酒一杯,家万里,这是一个颇令人感到无奈的对比,偏偏对于家乡的万里之思又只能靠这一杯浊酒来排遣,最终却仍是有家归不得――边疆不宁。夜空里回响的是异乡羌笛的乐声,独在异乡为异客,听到乡音固然会勾起人的思乡之情,而他乡的音乐却可能勾起异乡人对于乡音的无限怀念,这种怀念或许更令人难以忍受,因为自己连“乡音”都听不到!之后的句子就是以情写景的典型了:人因思想而难以入眠,因为难以入眠而以酒来排遣思乡之情,却又因为对于家乡的思念而更加难以入睡,更想饮酒……词人听到了羌笛声,看到了夜色里被霜染白了的塞外天地、被霜染白的满头华发、被霜染白的边关将士的思乡泪……
整首词因为以边塞为背景而变得境界苍凉寥远,也使得词中的感情沉重真实,不再是一味的柔软无力。也是依靠宋词特有的妩媚温柔,范仲淹笔下的边关思念才更加凄清悲凉,使世人感受到这柔美之下的边关萧索。
这似乎与宫体诗有相似之处。中国古典文学南朝,尤其是萧梁王朝之后,出现了一种近乎诡异的诗歌类型――宫体。先人们对它的评价并不高,因为它只写闺情,写女子的言行举止、衣食住行、坐卧用具,写弃妇,写思妇,也写娼妇。因此它得到的评语不外乎“流丽淫靡,浮急促数”、“靡靡以淫,促促以简”之类。偏偏就是这种靡艳堕落,写出了女子的百态生活、喜怒哀乐,使女子的形象得以在诗歌中全面展现,使人们看到女子各个角度的美好。也这是这种靡艳堕落的诗歌类型,使后世的诗歌在平仄章法、遣词造句、炼字用典方面有了依据。它衍生出了《春江花月夜》的千古传唱,衍生出了《红楼梦》的不朽传奇。它与佛教同时繁荣,一派靡艳之下是佛教无常苦痛的体现。爱别离的日夜相思、红颜凋零的无常死别,欲色异相的佛家思想就这样隐晦却又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这派堕落之中。 几百年后,随着《花间集》的问世,“曲子词”出现于人们的视野。这一朝的文人们,一边当它为“游戏之作”,一边却又热衷于这种“游戏”,一手推动了它百余年的繁荣。如同宫体诗般,宋词以其精雕细琢的美丽,展现着一个朝代的寂寞哀愁及其臣民的迷茫哀伤、空虚无措。
范仲淹却以这种精雕细琢的美,展现了边关壮阔的哀伤,展现了战争背后的荒凉,展现了将军与征夫老死边关不得返乡的残酷现实,使得边塞题材在宋词中占据了一席之地。